林檎碳

【瓶邪】荒沙之冢(沙海背景,慢热,正剧向)

九、朋友

 

说话的人声音很是陌生,我撑在地上愣了好几秒,突然就看到张海客的旁边躺着另外一个人。

 

看身形,明显是个胖子。半人高的登山包像捆麻袋一样缠着他的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几乎成了一个肉团。离远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尊现代版的弥勒佛。

 

我立刻用质询的眼神看向了张海客,言下之意就是要他给我个解释,但他没有理我,反倒是游刃有余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对那个胖子说道:“人我给你带来了。”

 

“别他妈说得好像人贩子似的。”胖子解开了腰上的扣带,解脱一般地长吁一口气。他侧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况且张大哥,你怎么跟着我们一起跳下来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没办法,身份被识破了,被抓去问话结果还有人偷听。”张海客耸了耸肩,“继续待在那里,我的身份迟早会暴露。”

 

“演技不好,就别去怪爸妈。”胖子不以为然,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背。我一个不留神,根本来不及躲,“不过胖爷我承认,现在的天真同志依然气度不减当年。别人来世都想做条好汉,搁到他这儿,那就是做个人精。”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拧眉看着他,又干起了用眼神搜身的勾当。这个胖子,看上也一把年纪了,可说的话却像是个算命半仙,活脱脱一个老顽童。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就是刚才躺在最上床打着鼾的那个人。得,连哪个床位都摸得那么通透,我以前认识的人肯定是一群特工。

 

“哟,还真失忆了。”胖子对着我干瞪眼好一会儿,“刚才听你和张大伯拿着部相机聊得挺投机,敢情原来都是假的。”

 

我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大哥,我不认识你,先来一段自我介绍好吗?”

 

原本以为这个胖子下一秒就会给我侃上一串话,谁知道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居然没有任何的回应。我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个胖子的动作——他在扯自己的裤腰带。

 

我以为他脑子有问题,打飞机都不懂得看场合,连忙往外挪了几下。结果屁股还没离地,他居然就从裤裆里掏出了一样长条形的东西。

 

难以言喻的震惊,那竟然是我带上火车和相机分装的镜头。

 

“你他妈……”我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中途却噎了口气,“为什么我的东西会在你裤裆里?”

 

“大惊小怪。男人的裤裆才是能藏东西的地儿。”胖子说,“说起来这招还是跟你学的,当年看着你把几条黑蛇往裆里塞,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被呛得无话可说,心想我居然会认识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人,同时又为自己当年干过的出格事感到十分忧虑。估计早在那个时候,我的脸就已经丢光了,所以要是现在有人说我当年曾经脱光衣服满大街跑,我应该也可以接受。

 

胖子拿着长镜头,上上下下不知道在看什么,我以为他在端详它的外形,伸手想拿过来。这时,胖子迅速避开了我的手,突然像抡起锤子一样把镜头往地上砸。

 

他砸得很快,力道也很大,一边砸还一边配合地上的石头往下敲,几乎是毁灭性的撞击。我看着那个价值几十万的大家伙像件垃圾一样遭人蹂躏,满脑子只剩震惊。

 

我如梦初醒一样大骂一声,按住手制止他。但无奈反应实在太慢,他早早地就停止了动作。躺在他手里的镜头霎时面目全非,从头到尾只剩下一个破破烂烂的镜头筒,以及从里面清晰透射出来的银白色光泽。

 

那是一把刀。

 

“好不容易过了安检,给你防身。”胖子把卡在里面的刀硬生生地抽了出来,扔给了我,“惯用刀,说不定上面还有你的手汗。”

 

我二话不说把刀扔在了地上,劈头就问:“为什么你会知道这里面有一把刀?”

 

这部相机,包括镜头都是我在一年前就发现、并且一直保存在古董店里的。那段时间,我可以保证它没有被任何人动过。但是现在居然有人了理所当然地从里面砸出了一把刀,还说这是我的惯用刀,言外之意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那部相机的镜头,两年前被换过一次,那应该算是那个姓王的王八羔子干过最有良心的事情了。”胖子双手托着后脑勺,垫着包仰躺在上,说道,“他娘的,就这么个破东西还能坑我一堆票子。天真,这顿饭你可别想逃。”

 

两年前……怎么回事?我呆坐了几秒,看着地上的那把银刀,鬼使神差地把它捡了起来。

 

“我们……”我看着刀柄上陈旧的刮痕,问道,“认识多久了?”

 

胖子粗声一哼,中气十足:“满打满算,十三年!”

 

我笑了一声,转了转手里的刀,感觉意外的顺手:“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干什么正经事的人,该不会是干那一行的吧?”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乞丐也能混成丐帮帮主,何况胖爷我早年就是倒斗界的摸金校尉?”胖子说,“只是当年咱们闯遍天南地北,好处却没捞到多少,直脱脱一张破产清算单。”

 

“明摆吃亏的事我基本不会干,估计没捞到油水的只有你吧?”递了根烟给他,随口回应道。心想自己以前原来是个盗墓贼,真不知道爷爷在天之灵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无论如何,那都已经是过去式,现在我走的这条路,已经离当年的自己越来越远了。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觉得有多悲哀,因为我的记忆中并不存在过去和现在这么一个对比项,所以,一切既定事实之外的收获,我都会把它看做是一种馈赠。

 

而张海客所说的“幸运”,大抵就是这个层面的意思。只是那句话中的“他”,究竟会是谁?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像我一样,甘愿放弃丢失记忆之后来之不易的平静吗?

 

如果真的有,我想我们会很聊得来。

 

胖子冷哼一声,满脸不屑。我回过神来,发现他似乎对我刚才说的话很有意见。

 

“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说,“别怪胖爷我说句大实话,之前一路上最吃亏的,就是你。”

 

“怎么可能。”我满腹疑惑。

 

“咋不可能了?”胖子瞪圆着双眼,“好奇心害死猫。虽然你现在看上六根清净生无可恋,但是不怕跟你说,以前你绝对是一个感情充沛的四有青年。俗话说得好,守得云开见月明。雷峰塔总归要倒,青铜门也总归得开,许仙心里有个白娘子,黑面神心里说不定也有一个小郎君。佛曰:十年都他娘的算个蛋。”

 

我没明白他在说什么,附和着干笑两声,只觉得这个胖子真不是一般的不靠谱。

 

见我没反应,他顿时就好像泄了一罐子气,这时,一直闷声不吭的张海客突然发话:“刚从北京赶过来,你不累吗?”

 

“胖爷我精力充沛,哪像你们老人家。”胖子咬着我给他的烟,鄙夷道,“再说了,就那茅坑大的地儿,害胖爷我打了整整两年手枪,刚刚又被那臭老太婆喷了一脸口水,现在只想找咱家天真说说话,这你也有意见?”

 

“你们叙旧,我当然没意见。”张海客道,“不过你别再这样说我妹妹了,她脾气不好,你应该清楚。”

 

“什么脾气不好,我看她是更年期还没过。”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心里也渐渐有了一些想法。胖子说的话虽然看似很不着调,但其实只要细细揣摩,都能够发现一些隐藏在里面的关键信息。这让我觉得,这个人其实相当心细。

 

“为什么你妹妹没有跟过来?”我问道。

 

张海客闻声看着我,神情比刚才冷了很多。和他对峙的短短几个回合中,我越发觉得这个人目的性其实非常强。他专门来找你说话,不是因为真的对你有什么看法,而是因为他需要这么一个步骤去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现在,他显然没有搭理我的必要。

 

“天真。”胖子沉声说道。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他在叫我,“刚刚胖爷我帮你看过了,那辆火车上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有问题。”

 

我脑子一嗡,探身蹭过去想问个究竟。结果胖子“哎”了一声,示意我不要打断他。

 

“你格盘的这段时间,我们——也就是你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一直都跟你一样被一群人监视着。那架势,简直就是全方位无死角。我们分散各地,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去找你,但是都完全没辙,直到你那财大气粗的发小终于在网上找到你小子近期的一些小动静,我们才终于确认你他娘的原来还活着。

 

“那时候,我们就开始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来取得跟其他所有人的联系。阿花牛逼哄哄地把它称为短信通报机制,其实说白了,就是像小情侣一样发短信。可你侬我侬了一两年之后,我们就开始发现不对劲了。”胖子缓了口气,说道,“我们开始察觉到自己周围的人变少了,也就是说我们什么事都没干,那群王八蛋都自个儿开始散了。我们都是明眼人,这样的举动明显就说明了一个事实——一定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引起了他们所有人的注意,而这件事一定比监视更重要。于是我们就意识到,你那边,肯定出事了。”

 

我坐在原地,一言不发地听着。许多挥之不去的困惑,终于都在这个时候有了解答。我想起了一年前小花和秀秀给我发的那些短信,恍然意识到原来早在两年前,他们就已经在为打通和我这边的联系而不断努力了。

 

可那段时间,他们都生活在哪里?他们到底用要用上什么手段,了才能摆脱监视取得和其他所有人的联系?我的计划当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把所有人都逼到了这个境地?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之后,张海客因为一个契机潜入了那个家族的内部,和他们进行了一些交易。那段时间,我们得知那些人开始在密谋一项计划,并且利用张海客把你设入套。现在那个老太婆,也就是张大伯他妹还在被人盯梢,我们不能在他们眼中表现出有和这位仁兄合作的嫌疑。”胖子抬起下巴指了指张海客,“天真,你现在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折返了。他们制定的计划跟你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就算是为了看看有没有找回一丁点记忆的可能,这一趟你也必须得去。胖爷我做了你那么多年朋友,绝对陪你走到底。”

 

我点了点头。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感动之余,又觉得有些怪异。倒不是说我在怀疑胖子的真心实意,我只是觉得这一趟我会掺合进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其他人不可能看不出来。胖子苦口婆心地劝我过去,实在是有点多余。

 

估计是老毛病又犯了。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才发现原来刚才我们三个大老爷们一直坐在铁轨上聊天。

 

跳车之前,我们坐的那一趟车并没有开多久,所以我们现在的位置离杭州市区不会太远,原路走回去大概都没什么问题。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说,张海客听到之后也站了起来,叫我们跟着他走。

 

看着他干脆利落转身往反方向走去的背影,我沉吟了好一阵,还是决定跟了上去。

 

但是在我准备迈开步子的时候,一旁的胖子突然猛地把我按了回去。我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他就凑到我耳边用气声说了一句话。

 

“最后那段话我是说给张海客听的,这一趟,咱们其实是要去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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