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荒沙之冢(沙海背景,慢热,正剧向)

十、赶

 

胖子那一通话说得神秘兮兮,可我却没有感到太大的讶异。比起他说的内容,我倒是更为我的直觉感到不可思议。看来很多事情,多想一点,长个心眼准是没错的。

 

张海客沿着铁轨走在前头,步速不紧不慢,一看就知道算盘已经打实了。我隔开一段距离跟在他的后头,果然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就看到他转向拐进了两米开外的树丛里。

 

我看了一眼胖子,只见他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回头才说了句“过去瞧瞧”。我彻底没有办法了,只好也灰溜溜地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

 

树丛很稀疏,稀稀拉拉地就像马路边的行道树。我钻进去,拨开几节树枝,立马就看到一辆停在杂草丛里的越野车。

 

“你要从这里一路开过去?”我坐上后座,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海客启动发动机。

 

“我没有驾照。”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而且这里的铁轨就是最好的导航仪,不是么?”

 

你说是就是吧。我看了看窗外的风景,突然对接下来的路途感到十分忧虑。

 

一路无话。张海客凭着他那三流的驾车水平,也算是磕磕碰碰地驶上了两天两夜。期间除了必要的休息,我们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停顿,而这辆车居然也很争气地没有把油给耗光——这当然是不正常的事情,恐怕那机油箱早不知道被人改装成多大的尺寸了。

 

我知道张海客这是在赶,他想赶在那群人之前到达西安。之前我们在火车里的行为一定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虽然这样不一定能够打乱他们的节奏,但是捷足先登之后的暗中窥视,总能让人获得优势。现在如果我们能够先一步到达目的地,整个局面就会明朗得多。

 

可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张海客在当天晚上就把车留给了我和胖子,说因为离西安不远了剩下的路他自己走就成。直到那时候我才明白,他一开始就没想过和我们一起行动,在他看来,我从始至终的首要目的地都是那一片沙漠。

 

他为什么要急着把我推去那个地方?想我快点死,还省得去帮我收尸吗?那完全没有必要啊,看他那身手,想把我怎么样还不简单?

 

“别想了,想破脑袋也没用。”胖子突然说,“那地方本来就是你打算去的,现在还有人给咱们留了车,不就两全其美的事儿?再说了,你都知道那姓张的图谋不轨了,还怕被他反咬一口吗?”

 

我有点恍惚:“你他娘的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就你那怂样,去韩国拉皮了我都认得出来。”胖子点了点火,踩下了油门。

 

车已经拐上了高速,我打开车窗,抽起了烟。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好像还带着霜,我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了胖子前不久鬼鬼祟祟的那句话。

 

“你要去找谁?”我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要带上我?”

 

胖子闻言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果是两年前,天真,我一定得把你的手再崴成脱臼。”他又顿了顿,接着往下说:“这不只是胖爷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他妈的也有份,而且还很大份。”

 

他说得咬牙切齿,感觉随时都会把我拉出去胖揍一顿。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愤怒,但是我却连他愤怒的原因都完全摸不着头脑。

 

“行,按你之前说的,咱换个思维方式。”胖子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的情况是,你失忆了,但是却不知道失忆的原因。”

 

我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其实胖爷我和那几位兄也不知道。明摆着跟你说,你失忆的那段时间,我们他娘的根本没时间去搞懂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寒碜样儿的,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有一个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被勾起了兴趣。

 

胖子好像没想到我会追问,兴头正起突然又被他强压了下去。他硬生生地绕过了这个话题,说道:“他无法跟我们这一票兄弟取得联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近年来所做的事情都和咱们有关。所以很多咱们不知道的事情,说不定他会知道。”

 

“比如说我为什么会失忆?”我把话茬接了下来。

 

“对。”

 

我苦笑道:“听你这么说,这个人大概连你们的朋友都算不上,这样的人怎么还会清楚我的事情。”

 

“天真,朋友不是靠嘴上说的。”胖子突然放低了嗓门,粗重的鼻音听得我心头发怵,“有些事情,只要亲眼见识过你就能明白。胖爷我向来不做吃亏事,今天我敢在这里给你打个赌,咱们接下来肯定会和小哥——也就是要找的那个人——在沙漠碰面,而咱们仨碰面的原因,肯定是因为你他娘的出现在了那里。”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知道胖子已经是迫不得已了。他在用为数不多的方式来恢复我对过去的那些人与事的感知,而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他没有告诉我关于那个人的任何具体信息,因为他肯定有着隐瞒这些事实的理由和苦衷,这我能理解。

 

但是,没有办法,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次日晚上,我们到达了新疆东南部的一个小镇。小镇的名字叫做若羌,用维吾尔语翻译过来就是四口井的意思。胖子在一边扳指一算,吐槽说这名字真够二,都快赶上二的三次方了。

 

新疆人生活作息比较靠前,基本上入夜之后许多店铺就开始打烊。我和胖子来到当地的一条商业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

 

大街上黑漆漆一盏路灯都没有,我开了车内灯,准备随便找个东西枕着睡觉凑合着过上一晚,结果这个时候胖子突然就把车灯给关了。

 

本来周围的气氛就有些阴森,现在胖子这么把灯一关,立刻就把我惊得竖起了几根汗毛。我没好气地问他搞什么鬼,可他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盯着前面的某一个地方,过了好几秒把我扯了过去,低声说道:“胖爷我年纪大了,眼力不好,你帮我看看那边儿是不是有一家点还亮着灯?”

 

我心里暗骂你看就看,干嘛非得搞得神神秘秘的,于是也顺着胖子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在不远处一个转角的地方看到了一些细微的光亮。刚才来到这里没有认真看,加之高亮度的车前灯一直亮着,很容易地就让我忽视了这些细节。

 

这个时候还亮着灯的店铺不外乎就是便利店,但依现在的境况来看,我不会再把这些事情看作是理所当然。我拍了拍胖子,叫他把车开过去,可话还没说,他就早早地踩下了油门,显然跟我有着一样的想法。

 

他把车正正地停在了门前,我把上半身撑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家旅社。

 

光源来自招牌上的几盏小灯泡,半夜的寒风把它们吹得摇摇欲坠,我下车之后立刻打了个哆嗦,直接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室内的灯光非常昏暗,估计还比不上被晾在外面的那几盏灯泡。但是由于这家旅社实在寒碜,一个小柜台就把大厅占了个四分之一,所以我很快就留意到了躺在靠墙的一张长椅上的女人。

 

大概是听到了我和胖子进来时发出的动静,这个原本像是在睡觉的女人立刻就坐了起来。我多留意了几眼,发现她虽然的确有几分姿色,但是却并没有典型的新疆人长相。

 

女人略带随意地看了我们一眼,直接开口说道:“双人标间,一晚260。”

 

新疆人说汉语着重于咬字,但对于音调却常常会有所忽视,这导致他们的发音听起来非常的怪异。这个女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确带有着少许的维语口音,但它却让我有一种恰恰把两者颠倒了的感觉。

 

“大姐。”身后的胖子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话,“这大冷天的,你们这儿包热水不?”

 

女人依旧维持着卧躺的姿势答道:“包,当然包。”

 

话音刚落,胖子就绕过了我,做了一个非常猥琐的姿势:“其实我们俩是来找特殊服务的,有包日的吗?实在没有,包夜也行。”

 

有点太过火了,我从背后戳了戳胖子,示意他别再乱说话,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去观察那女人的反应。

 

胖子的表现显然让她对我们产生了厌恶的情绪,眼睛顿时有了鄙夷的神色:“这里没有那种服务,你们来错地方了。”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胖子立刻把之前说的话糊弄过去,“咱们只求有个落脚地儿,那哥们喝多了,脑子有些不清醒,刚才只是替他问问——没吓着你吧?”

 

我暗骂了一声操,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卖队友行为。

 

“你们到底住不住?”女人走到了柜台后头,“不住就给我滚,我准备关门了。”

 

“哟,真巧,原来刚好被胖爷我赶上末班车了。”胖子扭过头看着我,挤眉弄眼地说道,“小吴同志,今晚咱就在这里住下呗,这大姐看着条子就挺顺,肯定不吃亏。”

 

男人天生就会耍流氓,虽然现下也没什么耍流氓的必要了,但我还是做戏做全套地把刚才偷偷准备好的四张大钞拍在了柜台上:“大姐,咱要包钟!”

 

“帅哥,你喝多了吧?”女人把钱拿了过去,拉开抽屉翻找了好一会儿,抽出了几张零钱卷起来塞进了我的手里,最后还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心,“104房。这里一个小时之后关门,别在这里发酒疯。”

 

我暗笑,一小时是吧,半个小时之后我就给你下来。

 

拿过钥匙进了房,我借口放水立刻躲进了厕所,锁上门,拿出了刚才那女人塞给我的一卷零钱。

 

我把它们摊了开来,果然看到了一张被卷在最里面的白纸。

 

从到达这个小镇起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不相信仅仅只是巧合。一定有谁一直在跟踪我们,驱车尾随,然后探清我们接下来的行踪之后布下眼线。现在我所在的这家旅社,一定也是整个布局中的一环。

 

毫无疑问,有一群人在引导着我和他们会合。女人方才的动作暗示意味已经很明显了,而她所表现出来的许多暗示性的动作都只是冲我一个人来的,那么,她的意思是叫我撇开身边的所有人吗?

 

我缓了几口气,稳住心神,看向了写在纸上的两行字。

 

跟着他们

文化路56号,邮局对面

 

这两行字明显出自两个人的笔迹,我看着第一行字,一种顿生的熟悉感迅速上涌。直觉告诉我,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这种字迹,而且这个人,我一定非常熟悉。

 

十几秒过后,我想起来了,那是我二叔的笔迹。

 

局面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我本以为选择自投罗网,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我往日的朋友无关,更与我的家人无关。但是在这一路上我遇到的种种的情况却都在向我说明一个事实:我所赴的局其实牵扯着很多人的命运。

 

这两年,二叔没有再插手我的生活,我一直以为我以“关根”这么一个身份伪装得很好,但是一想到他很可能早早地就在暗中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就不由得背脊发凉。看来两年来潜藏在我身边的跟踪者,是敌是友真的很难说。二叔在这里给我留下一张纸条,说明他早就知道我的行动了。可他说我要“跟着他们”,那么这里的“他们”究竟是指谁?和张海客口中的“他们”是同一群人吗?如果事实的确如此,二叔的意思难道是我能够从那群人中获得我想要知道的信息?但是,他能够拿什么来保证我的安全?

 

还是说……他从来没考虑过我的安危?

 

想到这里,我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一个人连他自己的骨肉至亲都不能够信任,那他到底还能去信任谁?

 

我把纸条胡乱揉成一团,扔出了窗外。大街上依然人影寥寥,我一个翻身跃了出去。这一趟,一些钱,一包烟,再加上一把刀,应该够了。

 

深夜的温度直逼零下,我裹紧了大衣,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过这么一冷,人倒是稍微能够精神一些,我回忆着纸条上的地址,沿着大街走了出去。

 

地址并不难找,没走出多久,我就看到了一个绿色的邮筒,邮局在大街的对面,已经关门了。

 

邮局对面,我默念着转过身,立马就看到了一个站在卷闸门前、离我不到三步远的瘦小身影。这个身影我很有印象,他那满脸憨态却又不说一句话的性格很难不让人产生疑心,只不过没想到咱俩会以这种形式碰面。

 

“东家。”大黑牙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们等你很久了。”

 

“你是我二叔的人?”我回问道。

 

“二爷早就收手了。我一直都是你这边的人。”他接着道,“吴家的伙计这两年四处找你,这次从二爷那边收到风、料到你这一趟凶多吉少才赶过来的,没想到你竟然失忆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太多的信息让我应接不暇:“那你具体说说,我二叔他告诉了你什么?”

 

话一说完,我立刻又觉得有些不妥。这个人还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他的身份,他很可能正在用二叔来给我下套。回想起张海客对我说过的话,我拿起了裤兜里的一包烟,抽出了一根,上前一步递到了他的面前。

 

我想看看他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的刻意,他回避着摆了摆手,接着我刚才的问题答道:“二爷没有具体指示,他只吩咐我们保证你的安全。”

 

我点着打火机,准备自讨没趣地把刚才递上去的那根烟塞进自己的嘴里,顺便再问他几个问题。但是这小子竟然转身准备走人,还没大没小地说了句“跟着我”。

 

接着,他侧身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另外,这烟,我劝你以后少抽。”

 

透过打火机的火光,我不明就里地看着那张脸,突然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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