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后沙海笔记 14

十四、闷油瓶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在八十年前,前因后果闷油瓶交代得相当模糊,听得出来,这并不是一段早有准备的叙述。一段反复排演过的叙述,在逻辑和流畅度上都应该是无懈可击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现在的闷油瓶似乎还处于零散信息的整合状态,很多重要的细节都被他忽略了,我没有问,只是闷声不吭地听着,从他对一些东西的描述,我能够推测,那确实是发生在八十年前的事情。

我曾经摄取过很多蛇毒中残存的信息素,它们一般以某个人的记忆的形式存在,而由于蛇自身的代谢与调节,毒素内的信息本身就存在着不稳定的情况,所以当我读取它们的时候,往往看到的都只是许许多多的记忆碎片。这都是闷油瓶在最初给我留下的线索,我不遗余力地把它们归为己有,就是想图个心安。现在看来,真是蠢得不行,毕竟就连闷油瓶本身,也不能确定那些线索是否真的有用,更何况还要考虑很多除此以外的因素。

而我之所以把这个故事定位在了八十年前,是有原因的。在我的记忆中,所有的信息都被划分为了以十年或百年为单位的集合体,对于一些无法考据时间的,我都会模糊地归类在某一段十年中。这么做方便记忆,也方便提取。

因此,被我归类在八十年前的一场幻境,我至今仍然没有忘记。闷油瓶当年留下这些线索,不是为了让我去了解他过去的行踪,而是为了把手头上所有的资源交给我。那些我能够亲眼看到的、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有着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可以利用,而另一种,则是他们值得信任。可以信任的人不多,我能够相信的只有几个,剩下的都归于前者。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小张哥与张小蛇的踪迹,为的就是获取更大的胜算,如今他们竟然不请自来,这不会是偶然。

一切还没有结束。我想我明白了闷油瓶的意思。

当年,我清楚记得幻境最终消失在了一片林子里,那时太阳才刚刚升起,三个人躺在了枝丫上,四周一片宁静祥和。按照计划,他们应该会往眉河的方向走,但具体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我不知道,或者说,我根本没兴趣知道,对我来说,幻境的真实远远超过了所有的梦境体验,这让我每次都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缓过来。

所以闷油瓶在那之后的行踪,可以说就这么不得而知了。但是时隔八十年,我终于有机会坐在他的旁边,听他亲口讲述那个故事的后续。不得不承认,我吴邪确实比以前有能耐了。

故事的地点发生在云贵交界的一座荒山上,闷油瓶一开始就对那座山的走向和形状进行了详细的描述。我一听,就知道他说的那座山,是云贵边界的老黑山。

这么说来,当年闷油瓶应该身在云南。老黑山纵横南北,西滇东黔,如果他后来去到了老黑山,那么必定是想从云南直接翻山去往贵州。

那座山上有一道界关,左右两边各放了一尊石狮,我并没有真正去过那里,但是一直流传下来的奇闻我多少有了解过。相传那一对石狮,左边的常年干燥,附有黄尘,而右边则常年潮湿,身附青苔。当地的村民在发现这一对石狮之余,更是注意到了离界关不远处的一条小溪,那里左右两边土色各异,靠西偏红,而靠东偏黑。不久之前,界坊的楹柱上还贴着一副对联,“咫尺辨阴晴,足见人情真冷暖;滇黔原唇齿,何须省界太分明”,很明显,这一路过去的小溪和界坊早已成为了默认的分界线。

闷油瓶说这只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气候和水文现象,不足为奇,我心想这人虽然知识储备丰富,但大多都是实用的生存经验,没啥意思,自然不能指望他会给我讲些什么奇闻异事,只能硬着头皮听他讲,直到他讲到了自己在一段山路上遇到的一些事情,我才发现他说这些都是有理由的。

山路崎岖,两边都是悬崖峭壁,能够行走的地方只能并排塞下两辆马车,闷油瓶当时身上没什么细软可带,一个人翻过界关走上了那段山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他并没有告诉我原因)。那时正值八月,天气十分干燥,悬崖底下的一整片树林接近半枯萎,烈日当头把路面烤得滚烫,闷油瓶对这里的天气做过预计,但实地的炎热程度还是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印象中这一个地段一般都以阴雨天为主,界坊下右侧的石狮之所以会常年潮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样的干旱天气,无论怎么说都太过反常了。

闷油瓶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察觉到这一片山区的不对劲的。他不能确认这种预感到底缘何而起,但按照过往的经验,这时候他都会尽快离开——这不是一件必须要由他来完成的事情,他没有必要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久,闷油瓶是这么跟我说的。于是他抬头看了看陡峭的山崖,峭壁接近垂直,表面有很多凸出来的岩石和从缝隙里生长出来的灌木,徒手攀爬并非完全不可能,但他还是选择走回唯一的一条山路。然后就在接近傍晚的时候,他遇到了一群人。

我曾经用过一句话来概括闷油瓶的德性:与我目的无关,那就是与我无关。真算得上是屡试不爽的万金油。闷油瓶这种人,能够跟他牵扯上关系的可能性就只有几种,我背景比较特殊,才算是满足了一些基本条件,之后能把关系维持到现在,靠的完全就是我的这张厚脸皮。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什么人表现出常人应有的兴趣与好奇心,反倒是其他人对他的身份满是怀疑和猜忌。他说他遇到了一群人,那就绝不会仅仅只是“遇到了”这么简单。

那一群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完全堵住了闷油瓶的去路。光线很昏暗,他身上没有任何的照明工具,但凭着夜视能力,他还是看出来了这是一群面相普通的人,头上绑着麻布,手里的缰绳还系着马脖子,铁饼一样的铓锣在马夫的敲击下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听到这里,我似乎明白了闷油瓶的用意。

“这位贵客。”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上前了半步,“请问你为何要进山?”

闷油瓶想了想,道:“我迷路了。”

说完他侧身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指了指:“我从那里来,但是忘记了是哪一座山。”

这么说明显就是在装傻,我突然有点想笑——要是哪一天他跑来很无辜地跟我说他迷路了,我准得被吓个半死。但那个马队首领倒还真被忽悠了过去,转而问道:“你一个人吗?”

闷油瓶点了点头,首领有些难以置信,背后的人更是面面相觑,似乎对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感到无法理解。“这段路很危险。”首领道,“很多人曾经无故丧命,我劝贵客在此留步。我们会在十二个时辰后出山,你可以跟随我们走出这里。”

“不必了。”闷油瓶谢绝了他的好意,后退半步,从那个角度,他可以看到驮在马背上的麻袋,上面写着“普洱专区运输公司”。

骡马作为一种运输工具,早在近百年前就已经被淘汰了。虽然这样的运输队依然保留着自己的传统,但现代交通运输的迅猛发展还是不可避免地让这些传统日渐式微。许多偏远的山区居民仍未开化,对现代科技多半抱有抵触,固执地沿袭着祖辈流传下来的东西,这样的现象,直到现在还存在。

既然能在这里碰到人,而且还是这么声势浩大的一群人,那就说明这片地带并不是完全的荒无人烟,闷油瓶看了看身侧的陡壁,问道:“这里附近有村子吗?”

“沿路下山,确实有一个村子。但是贵客来的不是时候。”

这时,一声巨大的锣响骤然响起,细碎的石子从陡崖上簌簌下落,闷油瓶后退半步后站的地方,恰好是碎石下落的地方。他再次后退半步,在从上面跳下来的黑影落地之前,准确地抓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地摁在了地上。

想半路袭击闷油瓶,明显就是找死,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觉得太低级了,好歹他们也弄把枪啊,这样说不定还能把人打个瘸腿什么的,也好让我省心。

“这样对你们没有好处。”闷油瓶把人往悬崖边带了带,之后又有几个从石壁上跳了下来,都被他算准时间似的一击命中了,“你们在我走过的路上都设置了埋伏,为什么?”

阴谋被人识穿的窘迫很快显现在了首领的脸上,他故作镇定点了一盏烛灯,道:“村里不允许生人入内,我们必须要保护同胞们的安全。”

“从刚刚开始,你说的话就一直前后矛盾。”闷油瓶淡淡道:“我不相信你,希望你们能让开。”

说完,他就直接往前走了。要是换作是我,我也马上走,这样低水平的突袭就相当于是山沟里的小毛贼,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只不过让我比较感慨的是,没想到原来闷油瓶也有如此装逼的过去,真是人不装逼枉少年。

然而当他打算穿过马队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方才驮在驮子上的麻袋突然在这时上下鼓动,绳口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暗中解开,漆黑的袋口中,几道粗长蛇竟然从里面飞窜而出,烛灯的火光下像是几道艳目的红光。闷油瓶始料未及,一下怔了神,肩膀就被咬了一口,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说到这里,闷油瓶把我手里的碗拿了过去,喝了一口水。半夜空气转冷,我冷不防打了个哆嗦,就看到他往稻草上滴了几滴烧酒。

火一下子又旺了起来,我终于感到些许暖和,鬼使神差地往闷油瓶肩膀瞄了瞄,忍不住问道:“那你后来怎么样了?”

我本以为故事的发展应该是闷油瓶遭到暗算,被原本以为只是过来抢劫的一群人绑去了一个地方,在那里,他发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之后成功脱身,时隔多日再次回到原地,调查一些当时还没有弄懂的问题。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没想着去问这个,相比起来,我倒是更想知道,为什么他被那种蛇咬过之后,还能活到现在。

但是,闷油瓶的回答却让我顿时有了无数种的猜想。

他目光无神地看着重新燃起的火光,低声答道:“之后我被带到了这个村子里,醒过来后,发现马队的所有人就在我的旁边。他们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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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好久没更了TAT 我有罪
然而坚定走慢热路线的我,只能慢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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