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荒沙之冢(沙海背景,慢热,正剧向)

十四、梦呓

 

从这个人开始说第一句话起,我就知道我必须要弄清楚一个问题。

 

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当作关根?

 

张海客说过的话我还记得很清楚,他把指使他去引我入局的人称作为“他们”,那么人数必定是很可观的。再者,二叔通过纸条告诉我要“跟着他们”,之后前来接应我的大黑牙把我带到了这么一支队伍里,跟一群陌生人碰了面,更是明确地表明了现在这支队伍里的人,就是张海客口中的“他们”。

 

但是,张海客提供的这些信息,以及之后二叔的介入、大黑牙和胖子的出现,都是那群人预料之中的吗?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叫“关根”的年轻人,而不是我的本名。”

 

大黑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需要”,而不是“知道”。那么,我可不可以就此认为,他们虽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仍需要我以关根的身份配合他们的行动?

 

当年二叔让我用关根这个化名过活,就现在看来,绝对别有用意。它不仅和我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同时还与某一个特定圈子里的人有着稳定的联系。只要我把这个名字摆出来,我就只需要知道自己是一个业余摄影师和业余作家,曾经参加过几次同好的聚会和考古活动,至于其他的我可以一概不知。因此,眼前的这群人只要在我面前把以前的一些关于关根的往事全部抖出来,他们就能够假装自己只认识关根,而不认识吴邪。

 

老学究说的话,大概就是建立在这么一个基础上的。刚才我可能看上去听得很认真,但其实也就装装样子,真正听进去的并没有多少。不是说他讲的东西没有价值,而是我不能浪费精力去辨别他讲的是真是假。我的时间和脑力都很有限,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于理顺对方的思路,从而揣测对方的意图。

 

老学究的意图明显是要胁迫我合作。我把他引出自己的意图的说话思路理了一遍,发现他是从“林龙是我父亲”这个点开始切入的,然后,他讲述了自己为什么要决心探查这个事件,探查的整个过程,之后很快地,他提到了我。而关于我有参与的事情,他只讲了两件,一件是八年前的研讨会,另一件是巴丹吉林沙漠的考古项目。这两件事,我都是以“关根”的身份参与的。显然,这是筛选之后的信息。

 

而更值得玩味的是他在说完这些话之后的威胁,他利用自己的身份给我施压,这实在是不符合他之前的说话风格。其实只要他说一句:去到那个地方,你也许能找回自己的记忆,我立马就会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们。但是,他没有这么说。

 

问题就出在这里。

 

老学究确信我会跟着他们,是因为他知道我是吴邪,并且一定会执着于寻找自己的记忆,但他反倒用另外的说辞去威胁我,这说明了他觉得在我面前,“吴邪”、“失忆”这一类的字眼不能说出口。

 

为什么不能说出口?难道说出口了,就会发生很不得了的事情吗?既然你都知道我失忆了,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演戏?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不觉得我会把这些当作是演戏,换言之,这群人以为我对他们的了解还停留在陌生的考察队人员上。

 

也就是说,张海客提供的信息,二叔的介入以及大黑牙和胖子的出现,都不在他们的计算范围内。

 

现在,我只要观察一下老学究的反应,就能够确认这个答案。

 

他直勾勾地盯了我好一段时间,随后缓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我摊了摊手,说道,“虽然我一个人看起来势单力薄,但这并不代表我孤立无援。我的人缘比你们好多了。”

 

“关先生,你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吗?”

 

“什么可能性?”

 

“你所以为的援助,实际都处在于我们的掌控之中。”

 

我马上愣住了,心里顿时乱成一糊。妈的,简单一句话,就把老子刚才辛辛苦苦得出的结论完全推翻了。我缓了一口气,尝试着倒回去看看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但是嘴里下意识地就蹦出了一句话:“你就确信他会站在你们这一边?”

 

老学究僵硬地勾了勾嘴角:“我不需要他站在我们这一边,我只需要他为我们做一些事。为此,一两个把柄就足够了。”

 

原来他是在说张海客!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再说下去,我很可能会忍不住把大黑牙给抖出来,现在能够跟我有照应的只有他一个人了,绝对不能让这群人对他起疑心。

 

我沉默了半晌,一时之下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老学究突然站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走人了。

 

“关先生,你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我们迫切需要你的帮助,刚才的威胁实在是无奈之举,希望你能见谅。”

 

说完,他把玉佩留了下来,走远了。

 

天边渐渐泛起了黯黄的微光,浑圆的太阳在丝绸般的沙漠表面上投下了一片片浓重的阴影。我坐在它们中间,看着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干树枝,突然笑了起来。

 

老学究在那不久之后就回帐篷休息了。我向那具干尸瞟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把搁在一边的玉佩拿了过来,揣进了兜里。虽然这东西邪门儿得很,但我这个人一向命犯太极,说不定最后能负负得正。

 

回到帐篷,我也稍作了一番休整。从后勤人员搬过来的物资里,我只拿了水和干粮,以及一些可能会用到的工具。

 

值得一提的是,回去之后,我发现帐篷的拉链是被拉开了的,帐篷里的东西也有明显的挪动痕迹。我暗自思忖了一阵,立马把地上的睡袋掀了起来,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这人刚才居然窝在这里偷听。我暗骂,一边啃着压缩饼干,一边看向了纸条上的字。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这种字迹了。第一次是在旅社大姐递给我的那张上看到的,其中二叔写的底下那行字,就是大黑牙的字迹。他的字迹很有特点,我刚才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只写了一句话:他们只打算事先派五个人,五点钟,提前跟上。

 

我立刻看了看表,发现距离五点只剩十分钟了。看回纸条,竟然没给我留一个大致的地点,难道说他还想在门口迎接我?挥挥手:嘿,小伙子,俺们在这儿!

 

我不禁冷汗直冒,赶紧甩走这些奇怪的念头,掏出打火机把纸条烧掉,麻利套上防沙袋,拎起了装备包就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但宿营地里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仔细一听,还能听到从帐篷里断断续续传来的打鼾声。我往右边走了一小段路,最靠边的一个帐篷隔壁是成群的骆驼队,我往里头一看,果然发现了几个人影。

 

他们警觉性很强,我一走过去,他们就齐刷刷地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关老师?”一个有点儿发福的中年男人首先嚷嚷道,“这时间还没到,怎么这么早?”

 

“昨晚那睡袋睡得我直磕背。”我走到一只骆驼的跟前,假装揉了揉脖子,“而且你们动静太大,我没法儿不醒。”

 

“咱们是先去探探风的,关摄影师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伴随着一阵嗤笑,我看向了说这话的人。他的皮肤有点儿黑,不同于大黑牙那种肌瘦泛黄的黑,他的黑看起来很健康,说明这个人日子明显是过得很不错的。结合他额角的一处伤疤,我猜测他很可能就是老学究所说的附近军区里的人。

 

我笑了笑,直接指着一言不发的老学究对他道:“我是被邀请过来的,兄弟。你们头儿没跟你说?”

 

“你知道什么,咱们……”

 

那伤疤男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被大黑牙截住了。

 

逢场作戏而已,其实我倒希望让这人继续说下去。毕竟我的出现,一定是他们预料之外的。老学究没有把他的出发时间告诉我,应该没想过要和我一起行动。这几个人鬼鬼祟祟事先行动,一定有不可告人的意图。

 

老学究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转身骑上一只骆驼,扯了扯缰绳,示意其他人跟上。这是默许的表现,我骑上另一只骆驼,紧跟在他们后头,而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这里一共只有五个人。纸条上说的五个人,应该不包括我才对,那剩下的一个人到底去哪了?是大黑牙传递的信息出错了吗?还是说他们临时改变了安排?

 

我赶紧给大黑牙打了个眼色,结果看到这小子居然也脸色凝重地皱起了眉头,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闲话少叙。一路上我们各怀心事,沉默不语。所幸的是风沙不大,行程还算顺畅,傍晚时分,我们就到达了老学究所说的那一片区域。

 

沙漠的景色大同小异,他们之所以能准确地找到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正正位于沙漠和戈壁的过渡地带。细小的沙粒和粗大的石砾混在一起,十分显眼。放眼望去,还能够看到一些稀疏的地表植被和平地而起的石壁。在夕阳的映照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美。

 

我们朝石壁的方向走了过去,随着一步步的靠近,我发现它们的分布是近乎弧形的,横亘在戈壁滩上,似乎包围着些什么。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新疆的沙漠中,一个被人称作“魔鬼城”的地方。同样是一片戈壁滩,四周被奇形怪状的土丘所包围,乱风挂起,整个世界只剩死寂般的呼啸。很多人说你只要亲自去到那里,就能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做非凡的恐怖。

 

但现在我只觉得茫然。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陌生,如果我过去确实来过这里,不应该有这种感觉。是我来错地方了吗?还是说,我根本没去过所谓的“沙冢”?

 

附近开始挂起风沙,我稍稍拉紧了头罩,又往前走了几百米路。沙漠中的风是对生命最大的威胁,风力强劲的沙暴有时候甚至能在短时间内把一座建筑吹成沙堆。记忆还没恢复,我不能在这种地方轻易丧生。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长的一段路,远处的石壁依然和我有着相当的一段距离,我下意识拉紧缰绳,再次前进。

 

铺天盖地的沙尘开始在我耳边嘶吼,能见度迅速降低,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我动了动手指头,确认体力并没有出现透支的状况,但是莫名其妙地,我的身体却不知不觉地瘫软了下来,整个人从骆驼背上摔了下去。心里满是焦虑。

 

 

我猛地醒了过来。

 

冷汗从我的侧颈一直滑到了背脊上,一阵恶寒却猛然蹿至了天灵盖。我挺身坐起,喘了几口气,开始观察四周。

 

几个睡袋横列在旁,一字排开,帐篷外边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借着微光,我看到了睡袋里都缩着一个人,正在熟睡。我数了数个数,加上我,一共四个。这么说,有一个人外面守夜。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前几分钟还在戈壁滩上溜达,转眼间,一个天旋地转就缩进了帐篷的睡袋里。刚才的风沙算不上恶劣,我不可能轻易地就失去意识,比起这个,我倒更宁愿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

 

我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帐篷拉链,把脑袋伸了出去。算不上明亮的帐篷灯中,我看到火篝旁边蜷缩起来的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大黑牙。

 

难道他也睡着了?这人也太会偷懒了。我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突然听到了从他身上发出来的一些十分细碎的声音。我的内心忽然涌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蹲下来,慢慢地凑过去,立马就看到了那张埋在阴影底下的脸,和一双不断发颤的嘴唇。

 

他居然在说梦话。我赶紧把耳朵凑了上去,霎时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气声。

 

虽然是气声,但咬字却十分清晰。我立刻就弄明白了他在说的一句话。

 

“时间在我们身上不起作用。”

 

时间在我们身上不起作用。

 

什么意思?我顿时懵了,呆跪在那里,久久挪不开一寸。紧接着,我听到了连在这一句话之后的另一段气声。它的发音很短促,我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听到的,连忙又凑过去听了一次。直到他又喊了一遍,我才终于哆嗦着撤了回来。

 

他竟然在喊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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