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回(十年后,原著向)

看到三叔的更新,想写写瓶邪在一起的可能性。
短篇完结,放心食用w




店里盘库的那天,闷油瓶也有来。

这一度引起了胖子的误解。虽然我知道他调侃成分居多,但是这事儿,我真没有逼他。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店里能多一个帮手,总归是好的。我也就由着他了。

古董店在一年前经过了一次翻修,但大部分都属门面功夫,内里的装潢基本没变。王盟这个人,其实还真没什么做生意的天分。那些从我刚上道开始便低价收回来的宝贝,还依样放在了仓库里,而其他的值钱货,我愣是一件也没看着。想来在过去的一年,他大概就没把心思放在这里。

但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似乎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在我把小哥接走,从长白山回来之后,他立刻就给我打了个电话。现在能真正成为我敌人的人已经不多了,给王盟这小子通风报信的人,大概就是跟着我一起上山的那些伙计。当初我给他们许下的承诺,是直达云顶天宫,所有东西五五分。以备后患,我把小花和几个信得过的金筷子留在了那儿,但是做东的已经撤了,不可能会没有人发现。他们当然不能接受自己东家倾巢出动,最后只是为了接一个人。

但事到如今,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背后动手脚的人究竟是谁,我不想,也懒得再去追究。现在就这么放着不管,说不定还能让别人觉得我吴邪气度过人。

仓库几年没动,一股霉臭。我叫王盟拿了几把扫把,准备几人合力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搬出来,彻底地打扫一遍。

“老板,这儿的灰厚得能写字了,咱们这装备,不太合适吧?”

我随手翻开了一个纸皮箱,立马被四散的灰尘呛了个半死,随口道:“那你就去附近捎几部吸尘器过来,钱你先垫着。”

“吸尘器不顶事儿。”王盟不情愿道,“我女朋友试过,不到半会儿就把布袋给塞满了——老板你没用过那玩意吧?”

“所以呢?”

“所以,按我说,咱俩就先干正事,把这儿的存货都给盘查清楚。至于打扫这种事情,我叫我底下的人过来帮忙就可以了,用不着咱们费力。”

一旁的胖子已经把一整箱物什搬了出去,一进来,夸张地“嘿”了一声,道:“你小子说话最近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仅懂得使唤人,还晓得把胖爷我给支走。算你有眼光。”

“胖哥,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你现在全身上下都很认真。”胖子似乎跟他杠上了,“但是告诉你吧,当年你老板他也很认真,可胖爷我还是把他吃得死死的。”

王盟不知道胖子在说五年前墨脱的那些事情,气急败坏,老半天才讪讪憋出一句话:“你们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见胖子还想继续拌嘴,我连忙截住了他。论嘴皮子功夫,十个王盟都敌不过一个胖子,再这么吵下去,估计王盟又得多一个心理阴影。我摆摆手,向胖子使了个眼色。多年的默契,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提起一个箱子,又走了出去。

我向门外瞟了一眼,闷油瓶和胖子在整理箱子里的东西。回过头,说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老板,这次叫你过来,其实是因为别的事。”

“我知道。有话快说。”我开始从口袋里翻找香烟,心说真是活久见,连这个怂蛋都懂得说话绕弯子了。

这时,王盟突然往我这边走了过来,往外瞄了瞄,鬼鬼祟祟地关上了门。我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只好一边抽着烟,一边盯着他。

“你都想好了吗?”王盟突然正色道,“张小哥的事情。”

王盟现在这种状态,我已经渐渐适应了,但十多年下来,他的行动和他脑袋里的东西依然保持着极高的同步率。我以为我在长白山上的行为,已经足够消除他对我决心的质疑了,但没想到,他还是拿这个来说事。

“我的目的达成了。”我冷然道,“我已经活着回来了,你没必要专程来跟我说这个。”

“不对,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王盟有些急,“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有点烦躁,“但这事儿你得直接问他本人,别他妈过来问我。老子只负责接人,不提供后期服务。”

“可这不是你一开始决定去接他的时候就该想好的吗?”

我狠抽一口烟,缓了口气,回道:“当你在做一件可能没有结果的事情的时候,会思考与之相关的另一件同样没有结果的事情吗?”

这种问话对王盟很有震慑力,他一下子就呆了,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很多时候,一件事情,就足够一个人拼尽全力,把半辈子都搭上去。”

“但是你不可能养他一辈子啊!”

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这个人已经放弃思考了,敢情我刚才的解释,都成了耳边风。

他接着道:“他不是这个咱们这个世界里的人,老板,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的确是把人给接出来了,但之后呢?你只剩半辈子了,但他还有好几个世纪能活,而且还会不断失忆。你能给他的,就这么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你不用替我感到不值。”我走到门前,搭上了门把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这件事,如果你能站在我的立场,你就能明白。当然,那是不可能的,这对你的要求太高了。”

我从来不奢求有人能支持我,过去的十年,我一直都是靠自己的信念走过来的。虽然这期间,我的身边还有朋友,但我不需要他们什么,或者说,我不能寄希望于他们能对我付出什么。因为他们很可能会离开,我不能对任何一个人的付出形成依赖。

店里只剩胖子一个人,两个大箱子的旧货分类妥当地被摆在了茶几上。

“来得正好。”胖子看着手里的东西,朝我招了招手,“赶紧的,过来收拾你的家当。”

“小哥呢?”我随手把东西接了过来。

“谁知道,早半天就往外边溜达去了,一句话没留,估计就是散散步。以小哥那身手,就算闭关了十年,肯定也能吓倒一票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事实上,我知道他去了哪儿。

“这东西,你上哪儿找的?”我这才看回手上的物件,“怎么可能会在店里?”

“不是我找的,是小哥翻出来的。当时咱俩还想着能不能找到你小时候光屁股的照片,谁知道就看到了这么一张不靠谱的。”

那是一个老旧的木相框,相框里的黑白照片已经开始发黄了。

照片上的两个人,是我爷爷和我奶奶。过去很多叔字辈的人都说我和我爷爷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得不得了,所以刚刚一看到这张照片,我就知道这是年轻时候的爷爷。拍摄的时间,应该就是在他从四姑娘山里脱身,逃至杭州静养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一直在身边照顾着他的人就是我奶奶。

他们都很年轻。头抵在一起,看着前方,笑意满盈。看得出来,他们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黎簇那群小子经常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一向没什么兴趣,毕竟年龄摆在哪儿,平时吓唬吓唬他们没问题,但真要平等交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不过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一个人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放在这张照片竟然里特别合适。

他说,爱情不是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而是两个人看着同一个地方。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在我爷爷去世之后,我奶奶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悲伤的原因。因为两个人已经有了共同的目标,即使其中一人首先离开,另一个人也可以在思念中继续坚定地走下去。

胖子坐在一边,啧声连连:“果然爷孙一个样,人有人样,狗有狗样。”

我怒道:“就你他妈人模狗样!”

“不过,天真,你别不认。”胖子话头一转,“你爷爷可是比你有艳福多了。”

我瞟了他一眼:“懂什么?那时候的人讲求缘分,拉着翻犁远远盯上一眼就他娘的命中注定了。况且当时我奶奶还照顾了他好长一段时间,还不得急着以身相许?”

这都只是我自己的理解。那个年代的爱情,其实我没有评说的资格,因为那都是发生在一个我所不能理解的残酷时代里的事情。爱情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但一旦获得了,便会是无比珍贵的财富。在这个层面上,爷爷的确比任何人都要幸运。

当然,也包括我。

“你爷爷也太耐不住性子了。”胖子道,“你看小哥就不信这狗屁玩意儿,论辈份,他甩你们老九门好几条街,但面对你的强强攻势,他老人家还能岿然不动,屹立不倒,真他娘的世外高人。”

我叫胖子别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盟就在我脑子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烦死人了。

“有酒吗?”我回问他。

胖子吓了一跳:“干啥?”

我站起身,走到库房把门踢开,不出所料,王盟还呆坐在里边。

“去捎三瓶酒回来。”我朝他喝道,“这回,账可以记我头上。”

一个小时后,我拎着三瓶白干,带着胖子去了一个地方。

傍晚的西泠印社,游客稀疏了很多,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在鸿雪径的牌坊底下走动。我绕过了古董店,果然发现不远处石洞里的一张圆石凳上,正坐着一个人。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坐在那里。事实上,我之所以知道他肯定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但是,我没有一次走了过去,就只是远远地望着,直觉告诉我,他只是想换个地方发呆。那时,我觉得他需要独处,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至于任何人的关怀,很可能都只会成为一种打扰。所以我想,我只需要慢慢等就可以了,等他找到自己想要的,然后,如果可以,我再去给他。

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等下去的耐心了。

我从石洞穿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把酒往石桌重重一搁。闷油瓶很快把视线投向了我,眉头皱了皱,很轻微,不过还是被我发现了。

他的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脸上终于开始长肉,眼神也总算有了点儿生气。想起半个月前,我在接近虚脱的时候竭尽全力从甲胄里扯出来的那个人,全身赤条条,只剩一块布,脸颊近乎干瘪,双眼无神,脉搏微弱,前后对比起来若判两人。于是我又看多了几眼,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能力养活他的。

但我没说话,招呼胖子坐下,一下子齐刷刷开了三瓶,然后直接把其中一瓶推到了闷油瓶的面前。

“喝。”我说。

胖子见我态度坚决,于是随着我道:“小哥,咱们仨好不容易聚一块儿,今夜就来个不醉不归。”说完,他朝我一阵挤眉弄眼,又道:“天真,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我没打算接他的话,举起酒瓶就是一阵猛灌。

老白干入口辛辣,后劲还很足,但是由于生意上的四处应酬,我现在的酒量已经远不会像十年前的那样不堪,这种量对我来说,绰绰有余。

喉咙开始灼烧了。酒精的刺激作用很见效,一瞬间,那些被我积压了半个月的消极情绪以及困顿的心理状态,全部都在这个时候一涌而上。我原本以为,我的故事,早在半个月前的长白上就已经结束了。在那里,我的朋友,我过去所有的经历,都已经有了各自应得的结局。这就够了,我不能再奢求更多。

但是王盟的话让我开始感到迷茫。不是说他点醒了我,而是他直接把我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毫无保留地搬了上来。

张起灵的使命,结束在青铜门打开的一刹那。那是我准备倾尽一生去完成的一件事情。张起灵这个名字,太沉重了,它包含着一个庞大家族的兴衰历程,联系着贯通古今的历史真相,更重要地,它肩负着一个无法想象的沉重使命。我想解救他,就必须要解决与之相关的所有问题。

然后我开始去寻找,寻找张起灵到底遗留了哪些需要解决的问题。寻找的过程,我渐渐得知了一些真相,看透了一些谎言,然后,我想到了反击,想到了计划。

都是循序渐进的。小哥当年在我追寻的道路上,留下了很多线索,我按图索骥,一直在跟着他的踪迹走。或许早在那时,他就已经料到我会迈出第一步,又或许,更让人难以置信地,他知道我会决心解决他的问题。

现在,我成功了,而“张起灵”这个名字,从此再无任何意义。

这些,他到底会怎么想?

我看不透这个人。和他重新相处的半个月里,我虽然渐渐找回了以前的感觉,但对于他的想法,我依然连一丝一毫都捕捉不到。

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使命的结束对于小哥来说,并不见得就是最圆满的结局。在我的认知范围里,他一生都在为责任与使命而活,没有什么过去,也没有什么未来。现在,我解决了他的问题,卸去了他的使命,其实相当于是把他存在的意义活生生地给剥了下来。如今的闷油瓶随时都能停下,但实际上,他早已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这样的结局,一定不会是他想要的。

一瓶白干灌了个底朝天,我把空酒瓶放在桌上,就在这时,一个不可思议的场景出现了。

我看到了闷油瓶也在朝自己灌酒。

以我对他的印象,闷油瓶这个人有着极高的自控力,几乎烟酒不沾。我当然没想着要把他灌倒,但没想到,他居然面不改色地把一整瓶都喝完了。

我看了看胖子,胖子又看了看我,面面相觑,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酒瓶已经被他放下,他用手背拭嘴,看着我,我过了老半天才挤出半句话:“小,小哥?”

胖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肥手一挥拍在他的背上,大喝道:“行啊,小哥,没想到您老居然深藏不露。”

闷油瓶没有说话,由着胖子勾着自己的肩,视线却一直停在我身上。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顿时只觉得腹中酸涩胀痛,脑子一热,伸手就想把胖子的那瓶酒夺过来。

手指一触碰酒瓶,手腕就被抓住了。

“别喝了。”

我看着他的手,发现他的反应依然不逊色于当年。

“关你什么事?”我道。

“别再喝了。”

我笑了起来:“别太小看我了,张起灵。老子是从十年前一路喝过来的,这些你肯定不知道吧?”

不管他如何反应,我迅速腾出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把闷油瓶的手掰了开来。谁知道这个人似乎铁了心想跟我作对,也腾出了一只手,像铁索一样捆住了我的手腕。

手腕骨的伤还没好透,我一阵吃痛,立马乱了心神,扯着他站了起来。

“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吴邪。”他道,“先回去吧。”

“回去?”我把我们俩的手往自己那边拉了拉,“回哪?你回过墨脱,回过雪山,回过青铜门,世界随便一个角落,你都能待下去,都能回去。你走过的地方我还没走完,但是你现在说要回去,你他妈倒是告诉我,你要回哪!”

“回家。”

酒瓶撞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后,断断续续的细碎声音陆续响起,我从长时间的恍惚中回过了神,发现胖子正叼着烟,气定神闲地坐在原位。

“吵够了?”他从桌底拿出了几瓶啤酒,瓶身还满是水珠,“吵够了就继续喝,别仗着自己要赶着回家就赖账。”

闷油瓶的手松开了,我重新坐下,突然又笑了起来。

过往的画面一一开始在我眼前闪过,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的历历在目。我猛然意识到,那些用再多的财富都买不回来的东西,终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

十年来,我作过很多的决定,因为这些决定,我的朋友不得不面临着生死的考验,很多无辜的人被牵扯了进来。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办法看透人世,看淡生死。但是,如果你问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个决定,那么我一定会回答:就是我眼前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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