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后沙海笔记 19

十九、藏式香炉

烦躁的感觉渐渐淡了,我凭直觉找到闷油瓶的正对面,脱下外衣,隔着一个香炉,重新坐下。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计算到这一步的,如果前十几分钟我跟着小张哥走了山路,那么就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现在一切看起来都顺着他的意,这不禁让人不爽,我突然萌生了直接拍屁股走人的歹念,说不定能因此看到闷油瓶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需要知道一些事情。”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放空和冷静后,他说了第一句话。

需要与否,本该由我自己来定夺,旁人的说辞只会成为一种干涉,我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一直是这么想的,“我发现你总是这样。”我道,“自以为是地给别人做安排,还要别人心甘情愿地去听。”

“我说过了。”闷油瓶的声音在山洞里愈发幽冷,“同样的原因我不会再重复。”

要是再说一次那就真见鬼了。我没回话,而是把手搭在了香炉的炉壁上,来回描摹它的外形:“你让老子专程来一趟,托人放个尿壶在这里干嘛?”

这种话通常由胖子来说,现在他不在,只能我来接班,但即便是这样,一如既往的低气压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多少,反倒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闷油瓶噤声数秒,答道:“这是路标,确认了它,才能确认我来对了地方。”

“顺带也确认了我身上的一些异常吗?”我伸手蘸了些炉内的香末,嗅了嗅,妄图能通过鼻黏膜的刺激来辨别它的种类。不同类别的香,其薰香程度都是不同的,我应该能勉强办到。

闷油瓶没有制止我的动作,“这个之后再说。”他说,“我到现在还不能确定。”

“你开心就好。”我搓走了手指上的粉末,“但是老实说吧,我找不到你的那一年,你是不是去了墨脱?”

“嗯。”他应道。果然,这才是我动用所有人力物力都找不到人的原因,走货入货地盘都在长沙,以此为基点的扩张和把控,再怎么说都不会去到西藏。而且很重要的一点,那一年如果我直接动身去墨脱,绝对会引起一部分人的怀疑。他们不知道我在那里做过什么,更不知道我是怎么消失、最后失忆的,对他们而言,这就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

闷油瓶在墨脱都干了些什么,我基本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我在那里留下了很多烂摊子,本想着以后有机会再回去收尾,但是现在正主出山了,很多事情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虽然不是很想听,但闷油瓶还是直接对我道:“丹巴找过我了。”

我一愣,又消沉了下来。丹巴是藏人的名字,七年前我在只身前往雪山的康巴落部落时,时常听到这个名字。这不是某一个藏人的全名,丹巴只是他们名字的一部分,因为某种特殊的信仰而一直沿用,真正的名字,其实是后两个字。我没问闷油瓶后两个字是什么,因为我已经知道他在暗指谁了。

我不习惯叫他丹巴,我更习惯叫他蓝袍。

这几年他应该一直在找我,当年我把黎簇那小子塞了给他,什么也没来得及交代,就不省人事了。原计划中,我应该穿着一身喇嘛服去见他,按照约定,成为最后一任德仁喇嘛——这是康巴落与张家长期以来的约定,我选择了这个身份和他们做交易,有我自己的想法在里面,只是世事难料,我最终放了他们鸽子。

“他找你,都聊了些什么?”我问,“那么久不见了,估计能说上很多话吧。他在我那边过得挺憋屈,语言又不通,还被人放了飞机,准得在你面前说我坏话。”

闷油瓶没理我说的这些有的没的,直接就道:“门还是开了,他在找你。”

“我知道。”我有些不耐烦,“说白了就是迷信。我见过阎王,那玩意儿压根没有个形状,而且不能离门太远,离太远它就不动了。你当初就该拉着那群人过去那边看看,告诉他们,那里除了一个会流口水的无形怪,啥也没有。”

事实确实是如此,我可以保证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胖子当年随便架了几捆炸药就把门给炸塌了下来,随之涌出的是一坨坨淤泥。康巴落其实是一个传统且迂腐的种群,一百多年前,董灿因为把雪山里的一个恶魔封印在了青铜门里,立了功,身为汉人破例成了部落的土司。青铜门每隔十年会打开一次,董灿告诉他们,被封印的恶魔会在这个时候重新爬出来,为了部落的安全,必须要有人阻止它。为此,他们需要按照自己的要求,在康巴落这个地方里等待一个年轻人的到来。

他们就真的信了。

在最初开始整理闷油瓶留下的笔记时,我就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一样东西能够被称作为恶魔,绝对不是它的外观与恶魔相符,真正的恶魔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人们强加在那样东西上面的恐惧与厌恶情绪。董灿把阎王比作了恶魔,显然是想煽动康巴落人的集体情绪。这让日后近百年里,张家与康巴落的联系变得尤为紧密,他们不仅对张家的族人有着十分的尊敬,同时还答应了他们的一些要求——每隔十年,在庙里等待一位从山里走出来的年轻人的德仁喇嘛,就是自那时起产生的。放到现在来看,不得不说,董灿就是一位出色的阴谋家。只不过造化弄人,这样的狠角色最后还是栽在了女人身上。

张家人在门内都做些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但这终归只是猜测,真正的说法闷油瓶乃至其他张家人从来就没有透露过一星半点。我只能简单把这种行为归结为一种使命,然后我需要做的所有事情,就是把这样一个抽象的定义徒手撕破。

不需要守门,自然就不会有人出门,“我答应过他们,只要愿意把身手最好的藏人给我,我就能兑现诺言,保证门不会再打开。”我沉声说道,“现在我是失约了,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不要告诉他我在哪里。被他找到,对很多人都没有任何好处。”

“他已经过来了。”闷油瓶极为平静地给了我一个惊人的答复,我几乎以为他所说的那个人下一秒就会出现在我眼前,随后便听到两下微弱的敲击声,闷油瓶接着对我道,“他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敲击声来源于闷油瓶的两根手指,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香炉上,终于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很多被我弃置的线索重新聚拢成网,它们并不是完全没用,只是我还没有利用它们的需要。我一边在脑内整理着这些信息,一边还是忍不住问闷油瓶:“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他们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仅此而已。”闷油瓶道,“你做的没有错,只是缺了一个交代。”

然后你就替我交代了,我在心里暗道。简直让人哭笑不得,这人竟然厚颜无耻用我的身份来跟别人交涉,他当自己是代言人吗?臭不要脸。

但是话又说回来,照闷油瓶这么说,蓝袍一直站在我们这边,那么,我倒是对一些线索有些眉目了。“如果我没记错,姓黎那小子也没骗我的话——”我有样学样地轻叩炉身,“这玩意儿就是他从雪山那座木屋里捎来的。”

闷油瓶没发话,但我知道我猜对了。

香炉,催眠,这是黎簇在新疆地下试验基地里对我提到的细节,当时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别处,没有对这两个细节有太多的关注,现在想起来竟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关联。可以用作路标的东西有很多,但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就很少了,蓝袍选了一个香炉,一定是考虑到了闷油瓶对这个香炉本身所代表的意义的了解。结合蓝袍的身份,毫无疑问这就是答案。

看来这并不是一段与我无关的历险,蓝袍的介入,闷油瓶的想法,都让我觉得,或许我可以在这里完成一些部署。

“那他现在人呢?”我问,“这样让他跑了不好吧?”

“我们需要他带路。”闷油瓶淡然无比,“他一直在马队里。”

“什么?”我忍不住惊呼,他娘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闷油瓶叹了口气:“你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

“我……”刚想辩驳,结果噎了口气,我心说你还能知道我的注意力在哪,说明你也不过如此。

说了那么多话,闷油瓶似乎已经不太情愿开口了,见我没再说什么,他站起来就准备继续往前赶路。但实际上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他,一路上我都有稍微试探过,但都没能探出什么,直觉上我觉得这是他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换句话来说,他觉得那不在“需要”的范围之内。

但是我有信心,他一定会告诉我的,只要他认为时机成熟了,他就会说,在那之前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之后我们原路返回,路上又碰到了昏昏欲睡的几个人,我的夜视能力不及闷油瓶,只能举着火油余量不多的打火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人的脚后跟。洞顶不停有水滴在我头顶上,这让我清醒了不少,我没忘记每隔一分钟在石壁上留下一些记号,闷油瓶几次回头看我,但都没问我在干什么,之前的交谈我们俩一直都是纯属摸黑,现在透过火光看到他的脸,平静之中竟然有些悲凉,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环境的缘故。

前方渐渐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凉风阵阵,看来这段山体隧道已经接近末尾了,我熄了打火机,继续走着,突然看到几米远的路中间又放了一个香炉。

怎么回事?带个路而已,用得着那么大手笔吗,我满脑子疑问:“那个人身上究竟带了多少个香炉?”

抬头一看,闷油瓶已经走得远远了, 站在洞口一动不动,只能看到豆点大的身影。我暗叫不好,立马在石壁上作了记号后,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亮光把我刺得睁不开眼,我站在闷油瓶旁边,一点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前面还哪有什么路,洞口往外一百来米,我只看到了一面巨大的峭壁,以及顺延至下一道深不见底的雾障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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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章开始会涉及解密,可能与原著有出入,考据党请轻拍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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