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后沙海笔记 22

二十二、真正的意图

张海客手里的火把熄灭了。

我把手掌贴在了地上,乱摸一气,罐子应该在我的脑门后边,隔壁就是小哥的头,不出意外一伸手就能碰到,但事实却是除了一大抓沙子,我完全扑了个空。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人在用力捏着我的下巴往上抬,我突然又冷又渴,哑着嗓子说不出话,心想张海客那小子该不会又在搞什么花样,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耳边就炸了一声:“我操!”

声音很是耳熟,但还没能反应过来是谁。我抹了抹嘴角,发现手背蹭了一股子水,条件反射就扯着喉咙冒出一句:“我靠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我后脑勺就挨了一记重击,要不是当时意识还没回笼,那力道绝对也能直接把人敲成蒙逼。我扶着脑袋揉起了后脑勺,在渐渐恢复的痛觉和视力中意识到,我总算是回到现实了。

身旁的是胖子,闷油瓶果然不在,张海客那家伙对我说了一回实话,那个人确确实实把我留在了这道阴暗的缝隙里。

长满铁锈的锅里烧着水,胖子拿着一根树枝看着我,开口就道:“还挺精神,就知道你小子没死透。”

“要是死透了,你他妈这是在干嘛?守灵呢?”我道,心想要真是这样,这灵堂也太不讲究了。

“死鸭子还嘴硬,别以为胖爷我看不出来,你在梦里喊的那些鬼话,我老早就听见了。”胖子说个不停,“就你这专业招邪的体质,后半辈子都别想能治好。”

听胖子这么说,我就知道他已经守在这里好一段时间了,我朝山洞的缺口瞧了瞧,看着不见半点星辰的黑夜,问道:“现在是第几天了?”

“第二天。”胖子似乎也没什么精力了,“你在前一天告诉我天黑前速来,我傍晚就到了,他娘的结果就看到你在这里躺尸。”

我干笑了几声。真实情况就是这样没错了,闷油瓶在香炉里做了手脚,让我陷入了一场接近两天的幻觉,从他坐下来跟我说话,到胖子的加入,再到张海客的出现,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我忽然想起在这整个过程里闷油瓶给我带来的不真实感,这种不真实感并非缘于幻觉,而是缘于他的本身,如果变化确切存在,我会对这种感觉十分熟悉。但是现在我无法立刻见到他,一切都还留有可能性,我不希望他的结局能够作为张海客所说的话的印证。

身体开始回温,我喝了一口煮热的铁锈水,问胖子:“现在过去找他,还来得及吗?”

胖子一下知道我在问什么,答道:“来不来得及不是咱俩能管得着的,他想让我们跟,我们才能跟,他要是不想,神仙也帮不了我们。”

“我在幻觉里看到了小哥。”我沉声说道,“也看到了别的一些人,有一个人说我之所以出现幻觉,都是小哥的意思。他在那里对我说了很多话,大概可以作为线索。”

“这么看来,你招的不是邪,而是小哥?行啊,没想到你还有这功能。”

我怒道:“我在说正事,你他娘的能不能别打岔!”

正想着再理清一下思路,方才还在拿我开涮的胖子竟然反常地冷笑了一声,对我道:“天真,你就没想过小哥为什么要给你制造这么一场幻觉?”

我一愣,一时间说不出话。能够硬生生给别人制造幻觉本身就很奇怪,加之这场幻觉实在太过冗长,我下意识就把关注点放在了自己亲眼目睹的事物上,而没有进一步去思考它们背后的联系。现在经胖子这么一提,我才恍然反应过来。

记忆中闷油瓶是两手空空的,我看不到他有把青铜铃铛带在身上,能让我出现幻觉,应该是别的东西,而且这种东西还不在闷油瓶的手里。两天前我跟寻他的脚步爬上了这里,没过多久就中招了,闷油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准备就绪,他需要一个帮手。

也就是说,有人在跟闷油瓶合作。

如果事情发生在好几天前,我会把这个人认定为是小张哥,他们俩串谋的嫌疑太重了,我不得不往这方面想。但是倘若闷油瓶在幻觉中对我说的话属实,那么这个人就只可能是蓝袍。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两天前闷油瓶来到这里,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和一直潜伏在队伍里的蓝袍会合。

胖子道:“还记得他大半夜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当然记得。”我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就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我想都没想就说:“知道。故事他瞎掰的。”史上最大盗墓活动发生在上个世纪的60年代,和一开始交代的80年前在时间上完全就是自相矛盾,从他说自己因为老九门的牵连遭暗算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之后看出来他只是想跟我演戏,才没有揭穿他。这件事情,要么闷油瓶不是当事人,要么就是根本不存在。“他利用这个故事骗了一票人,让他们看出来我们这些人的图谋不轨。”我接着道,“要是当时我没有给他面子,他哪能这么顺利。”

“少想这些不中用的,就算倒回去一百次,我估计你都是一个样。十几年兄弟不是白搭,就你那些德性胖爷我清楚得很。”胖子道,“但是不知道你看出来了没有,小哥这一路上顺利得有点儿不正常。”

胖子一向心细,虽然看上去神经大条,但实际上眼非常的尖,很多显而易见的、却又恰恰最容易被人忽视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正色道:“你有什么发现?”

“还以为你早半天就看出来了。”胖子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那一群躺在山路上的人是怎么死的?”

被胖子这么问话,我多少有点沮丧,“山上的毒蛇,被他们想拿来陷害我们的毒蛇咬死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既然那些蛇是他们用来陷害咱们的,怎么就无端端反过来被蛇咬死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见过哪个系铃人不仅不会解脖子上的铃铛,还能自个儿把自己弄死的?”

说到这里,我大概知道胖子想跟我说什么了。闷油瓶是有同谋的,而且在事发的一开始就发挥了作用,牧羊人当然不必担心他的羊群会群起而攻,除非羊群中混进了别的危险生物。对于那一支马队来说,闷油瓶的同谋就像是羊群中的狼,他在队伍行走的路线上诱引了又一批的毒蛇,几乎把所有人都致于了死地。

他都计算好了,那些人必须要死在那个地方。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主动去害别人的闷油瓶。反观过去我所观测的一切,我都不觉得他会在利用与被利用上有着任何一丝的主动,他是剥离人世的,俗世的纠缠和纷争都与他无关。所以我从未想过他也可以有同谋,也可以把“利用”、“陷害”这样的计谋运用得炉火纯青。

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他这么做?所谓的秘密,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不出意外,跟他一起行动的,应该是康巴落的人。”我淡淡道,“虽然那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但是如你所说,他就是系铃人。”

胖子没什么反应,反过来问我:“小哥他闲得蛋疼跟你说这个?”

“大概吧。”我重新躺在了地上,“我也不知道。”

“得,你这状态,甭想还能拯救世界。”胖子道,“现在两个人肉兵器都溜了,我看咱们也收拾东西各回各家吧。”

我笑了笑:“也许咱们该去一趟墨脱。托那个人的福,可以确信康巴落人站在咱们这一边,下乱棋这一招之前用过了,这一次得用点别的。”

“等等,天真。”胖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刚说,那啥……康巴落人,他娘的是小哥主动跟你说的?”

我被胖子猛然炸起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是啊,怎么了?”

“你说该不会……这个小哥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去墨脱?”胖子托腮道,“你想想,距离咱们离开新疆已经过了一年有多了,这么长的时间,姓汪的那群人再怎么不明事态,也该有所行动了。换作是胖爷我,早八百年就来一炮东山再起,哪里还会给你那么多时间喘口气儿。”

我看着胖子,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

我之所以讶然,不是因为闷油瓶暗示我去墨脱这个层面的原因,而是因为透过整场幻觉,闷油瓶真正想告诉我的东西。

做你认为正确的就好,我想我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当初他问我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我以为他问的是我跟着他走完这一程之后,回去有何事可做。我自然是不懂他的意思,闷油瓶那架势明显就是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该做什么都出自他的需要,脱离他的安排只会是擅作主张,我甚至根本没有必要去思考接下来的布局,所以闷油瓶这个问题当时着实惊了我一把。

他说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对他有影响,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在这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的安排了。

这种似乎在向世界告别的感觉,我在十几年前的闷油瓶身上有过亲身的体验,现在回想起来,无不是苦涩和绝望的滋味。

张家人把长生视作使命,不是毫无道理的。张海客在幻觉里向我展示的“真相”,很可能也是闷油瓶想传达给我的信息。

他大概是回不来了。

“胖子。”我沉沉叫了坐在我对面的人一声,“从这条缝隙走出去,能到达哪里?”

胖子在我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没说话,听到我问他,才答道:“山脚,胖爷我走过了,离远就能看到寨子,你要是怕冷,现在回去睡觉还来得及。”

我站了起来,顺带拿起了一根燃着的树枝:“不睡了,我要往反方向走一趟。”

评论(6)
热度(95)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林檎碳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