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后沙海笔记 15

十五、八十年前的设计图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们很可能死于一个阴谋。

这应该就是闷油瓶想要表达的意思。故事表面上是他出其不意地被人陷害了,但实际上却是有第三方的势力在背后操控着一切。他没有明说,是因为隔墙有耳,刚才他那些动作上的小细节都被我看到了。

这让我很难不往姓汪的那群人的方向想,像这样一种有着强烈控制欲的群体,习惯于把触角埋在地底,再通过根茎形成联系,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他们以这样的姿态生存了接近两千年,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力量仍然没有消减,靠的正是远离一切纷争,却又无事不在掌控之中的能耐。不同于张家,他们没有兴衰这一说。

闷油瓶在故事里提到的蛇,毫无疑问就是不久前小张哥和那位墨师的主角。它的重要性大概只有他们姓张的才会知道,我也就只能算是个一知半解,但我一直都不认为它会为另一个势力所利用。如果之前的假设成立,那么马队把蛇作为货物进行驮运以及他们会为了抢劫而围堵闷油瓶这样的事情,都应该在那一群人的预料之中。蛇是一早就准备好的,闷油瓶在那之后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促使他重新来到这个地方。

这也许就是一切的关键所在,我定了定神,问道:“这样的话,小哥,你醒过来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我看他样子好像在想着什么,迟迟得不出结果。我心道你老人家该不会记忆断了片,记得上部分不记得下半段了吧?这样也好意思拿出来讲?

“或者说——”我决定改个说法,“你觉得整个马队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闷油瓶摇了摇头,看上去竟然还有些苦恼,我一下子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是记不起来了,时隔这么多年,想要完全记住一件事对他来说应该是非常困难的。说不定就连我这个人,也只是他失忆过后重新找回的线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以往我们之间在最初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可能都已经忘记了。

“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闷油瓶道,“我只记得我被关在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时的村子远比现在的大,我逃了出去,发现所在的地方就在半山腰,离之前的那段山路很近。”

“什么?”我一愣,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前面的那句话,“你的意思是,村子被缩小了?”

闷油瓶点了点头,我终于意识到,一直萦绕在我周围的违和感到底缘何而来,村子远比现在的大,那也就是说,现在的村子是经过一次规模上的缩小的。但是即便如此,当初村民们涉足过的痕迹依然留存在了原地,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在荒无人烟的半山腰上看到了一座残破的寨子,同时也因为这个原因,闷油瓶能熟门熟路把我带进寨子,最后再回到山脚下现存的小村寨里。

我们可以有很多种合理的猜测去解释一个地方为什么会不断扩大。事物都是不断发展的,除去一些几率较小的自然因素,很多地方的人口普遍都会呈上升的趋势,这样导致的结果便是地区的不断向外开发与扩张。但是反过来看这个村子,它从上个世纪40年代开始便已经存在,对于这样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古村落,通常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不断发展,接受改造,另一种则是固守传统,逐渐消亡。这一个过程不会太长,这个村子存活至今,和它经过一段时间的缩小,两者之间总让我觉得哪里不舒服。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闷油瓶之后断断续续给我补充了一些细节。他说那一年,老黑山那头其实正在经历一场旱灾,山中猎物纷纷逃离。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原本住在山沟里的居民,这下子便是一顿饭都吃不饱,于是才有人渐渐开始萌生歪念。闷油瓶在半山腰上遇到的,就是那一群剽民中的其中一部分。说实话,我有点同情他们,毕竟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跟闷油瓶扯上关系通常都不会有好结果,更何况那家伙当时身上还没有钱。

发现原本想陷害自己的人全部死了之后,闷油瓶并没有太多想法,这样奇诡的事情他实在是经历过太多,能活下来一点都不觉得庆幸。他首先确认自己被关在了一座四周封闭的鼓楼里,然后便开始逐一检查尸体。他不能确认是不是所有人都死在了这里,但他还是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其中首领也在里面。

导致他们死亡的都是致命的刀伤,多数伤口在脖颈的动脉,有的则是直接贯穿心脏。他摸了摸所有人的体温,已经凉透了。

也就是说已经过去很久了,无论杀害他们的人究竟有没有潜入马队,那些人都应该逃之夭夭了。

地上堆放着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一些吃剩的干粮和路上携带的炊具,闷油瓶全部把它们堆成一摞,终于在几具尸体的底下找到了那个印有“普洱专区运输公司”的麻袋。

重点来了。我屏息准备细听下文,却听到闷油瓶告诉我说,袋子里面的蛇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样东西。

那是一沓牛皮纸,边角泛深褐色,看起来皱巴巴的,明显就被很多人经手过。我连忙问他为什么麻袋里的蛇被无端端换成了那玩意儿,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迟疑一阵,摇摇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心说你他娘的怎么答非所问,刚想问他我这想法有什么问题,他又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因,你的猜测方向是对的,但不一定完全正确。”

靠,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大,我几乎一句话没说,你还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行,你说的都对。”我道,“还有什么是能说的就赶紧说,我没什么耐心。”

我是真的没耐心了,我不知道闷油瓶到底在磨蹭什么,讲了半天都不见重点。我以为我能透过他说的话稍微看透一些事情,但是他根本不给我机会。

看闷油瓶没回话,我起身就准备走,刚一离地,手腕就被他抓住了,我扯了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我还没说完。”闷油瓶道。

难以言喻的震惊。我半蹲在原地,呆愣地看着他,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疑问:这家伙该不会被调包了吧?

闷油瓶见我没反应,松开手,接着道:“你可能觉得我说的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但是很多事情你之后就会知道,我在这里从头对你说,你也听不进去。”

我还真想不到有哪一次你说话我是不想听的。我点了根烟,似笑非笑道:“听不听得进去不是你说了算,再说了,你还没说完呢,别忙着下定论。”

语毕闷油瓶竟然笑了笑。我被吓了一跳,没明白他在想什么,这家伙的笑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好印象,不知道这一次又遇到了什么倒霉事。

不过,也说不定他只是在笑我蠢。可能他早就觉得自己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我了,只是我没有察觉到而已——但这也不能怪我啊,我是真的没看出来,应该不是什么智商问题。

果然,闷油瓶之后才说出了整个故事的关键。人都是好面子的,看来闷油瓶这老神仙也不例外。

根据他所说,被放在麻袋里的那一沓牛皮纸,每一张都画有图案。乍一看都一样,但是细看便能发现许多不同,闷油瓶阅历丰富,但在某一个方面上我有十足的信心能跟他平起平坐,所以当他说出那些图案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我兴致立刻就来了。

那是一沓鼓楼的建筑图纸。

一张一个样式,那也就是说,那一沓图纸很可能是不同鼓楼的设计图。负责设计鼓楼建筑的人在侗族里被叫做墨师,在村里享有极高的声望。闷油瓶告诉我说,这个村子里有一个传统,那就是墨师都是世袭的,姓黄,现在领头的那个中年人,就是村里的现任墨师。

通常来说,鼓楼的设计图都应该由墨师自己来保管,等到换代的时候再传给自己的子嗣。但是闷油瓶居然在一个麻袋里发现了这些设计图,未免太过荒诞。

四周依然不见一个活人,但此时闷油瓶突然觉得自己一定在被什么人监视着——应该在什么地方醒来,醒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什么东西——这些,可能早就被安排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顺藤摸瓜。闷油瓶看着手里的那沓牛皮纸,心中逐渐有了想法。图纸出现在这里是必然的,那么它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有什么用呢?

我想说你把它们画出来,我就知道有什么用了。但是回过头又觉得这太不现实,就算记得大概轮廓,也不可能原原本本地画出来。建筑图纸的绘制都是要经过精确的计算的,而通常一些细微的数据才能说明问题,现在我们显然没有这个条件。

那是发生在八十多年前的事情,很多疑惑都应该有了答案,闷油瓶之所以从头开始说起,主要还是想理清思路。至于哪些是他真正想告诉我的,哪些又是被他刻意隐瞒的,我都不得而知。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称得上是一种距离感,但是至少我可以肯定,我们的关系跟十几年前相比,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接下来他说的话,我本能地起了疑心。

按照他的原话,那一沓图纸中有一张,背面是写有字的,从墨水的色泽上看,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三天。听着闷油瓶的讲述,我大致对那段文字进行了还原。

“敬爱的张先生。在你看到这份密件时,你已经处于别无选择的境地了。很抱歉,为了村子,我们不得不对你使用残暴的手段。

一直以来,村子为一个秘密而生,我们之所以存在,只是为了守护,世人对这个秘密一无所知。但是最近从山里来的一批年轻人却对此了如指掌,我们无法估计秘密泄漏之后带来的后果,但是我们已经预见到了最坏的结果。

无奈之下,我们对那群年轻人进行了拷问。他们普遍受了重伤,不少人的手中甚至还持有外观似卷轴的书册,我们无从推测他们的身份,但是根据他们的说辞,我们最终找到了你。

你现在手上的图纸,是二十三座鼓楼的设计图,每一张图都会在最隐秘的地方标有出口,你可以根据你所在的地方的大致架构来确定相应的设计图,找到出口,逃离这个地方。

“我衷心希望你能以他们口中所说的领队人的身份,与我们进行一次谈判。另外,请务必记住,我们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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