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后沙海笔记 11

十一、谈判

 

一刹那我以为胖子只是在跟我开玩笑,干笑几声就骂道别他娘的在这鬼扯,胖子看我不相信,居然直接把我扯到了刚才他指的角落边。我将信将疑地掀起门帘,朝里一看,这才意识到原来胖子没在忽悠我。

 

十平米不到的侧室,里面几乎挤满了人。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像看花鼓戏一样坐在红木凳上,他们人很多,里里外外坐了好几层,有的人估计是后头没位置了,直接就坐在了地上,看得出来这帮孙子在极力营造一种人强马壮的声势,恨不得把空气都换成他们的汗味。但是,无奈对面坐着三尊大佛,整个场面愣是从土匪聚众变成了什么秘术传授仪式。

 

室内从我还没进去之前就安静得出奇,现在更是死寂一片,几十个人齐刷刷把眼珠子朝我瞪。大概是脸皮够厚,我倒也没觉得多尴尬,要不是气氛不对,我可能还会笑出来。不得不承认,闷油瓶现在的架势就像那种村里的气功大师,被一大群人围观盘坐在中间,旁边是他的两位小徒弟,然后下一秒就把一块大石砖往自己脑门上磕,最后面不改色地行个礼,引来一片掌声。可我转念一想,不对啊,铁头功一般需要秃头,再怎么说也该像几年前的我一样把头剃光了再说。

 

闷油瓶闻声看了过来,视线在我身上停了好一会儿,随后对那群人道:“我朋友。”

 

几个早早从原地站起来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皱起了浓密的眉毛,其中,一个面色不善、长相特别剽悍的在这时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这人的口音很重,我过了老半天才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一旁的小张哥倒是早早反应了过来,迅速回应道:“不多不少,就五个。咱们都是实在人,这些条件我早就一字不落告诉你们头儿了,你不知道,只能怪你人缘不好。”

 

我没想到小张哥一上来就使硬,不禁为他抹一把汗。之前推测他可能会许人好处现在看来不太靠谱,他用这种态度来谈判,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为他极度自信,另一种则是因为他已经走投无路。现在看来小张哥他们明显属于前一种。

 

“你们说了也没用。”刚才那剽悍男又接着道,“大师还没答应。”

 

说完他看向坐在最中间一张桃木椅上的中年人,我看那人面相普通,身材倒是十分魁梧,不知道这种群体选举首领是不是也只是看谁更能打,要真是这样,那也别搞那么多虚头巴脑了,直接让闷油瓶跟他在这里干一架吧,反正铁定没啥悬念。

 

中年人不置可否,看上去的确比其他人沉稳几分。他站起身走到了闷油瓶面前,在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坐了下来,他的动作很利索,一点没有年迈的迹象。定了定神,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跟过来。”

 

问得好!我在心里欢呼,一阵爽快,心想这回总不能还把一副臭脾气往别人脸上蹭了吧?

 

但是小张哥一开口,我就知道我不能如愿了。

 

“大师。”他笑了笑,“我倒是想反过来问你一个问题,你们每年都集结这么一大帮人马,真的是去运货吗?”见中年人面不改色,他又道:“南疆我也跑过,唯一收活蛇的只有一个寨子,而且实不相瞒,那座寨子几十年前就不见人影了,听说是因为虫疫。你说你们每年都要把货运到南疆,该不会就是指那寨子吧?”

 

后排开始有人骚动,中年人微微摇头,缓缓道:“外村人,知道的总归不多。”

 

小张哥被这句堵得顿时接不下话,刚刚他说了那么多,大概是为了试探,十几年前我在广西巴乃和盘马老爹周旋的时候,用的也是这招。但是,亲身经历过的人一定会更有把握,小张哥应该十分清楚这帮人的软肋才对,再怎么样也不会让领头的毫无反应。

 

还是说,跟盘马老爹一个德性,这家伙也只是在装?

 

我下意识看向了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腿,根本就没看到什么抖动的细节,这不禁让人有些失落。这群骑马的,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缠。

 

小张哥见状突然凑到闷油瓶耳边,我坐在他们后面,不住也往前倾,结果还是没听到。只见闷油瓶点了点头,像个大爷一样一动不动。看来,无论过了多少年,小张哥都是配合这厮更好地装酷的利器,而现在和过去的唯一区别,大概就是他终于从一个巨型逗逼升级成了外交大使。

 

外交大使得到张大爷的旨意后,突然伸开了手,做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手势,道:“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话音刚落,侗族人“嗖”地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扭动着脖子,我在下一秒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下意识就捂住了耳朵。闷油瓶转过身看了我好几次,像是隐隐松了口气。我这时才发现他的侧颈上比平时多了两排牙印,仔细一看,还残留着血污,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觉得真他娘的尴尬,心想这人也真是能忍,要是刚才我发疯再咬深两厘米,保不准就得在他的动脉上开个口了。

 

声音是从侗族人的声带处发出来的,这从他微微胀鼓的下颚就能看出来,霎时,他的背部像是斥充着活物一样上下起伏地蠕动着,随后他把拇指和食指塞进了嘴里,用力一吹,一条山脉隆起似的巨蛇从他的衣袖里飞窜而出,眼看快要摔在地上了,突然蛇腹一个用力,挺身而起,足足半人高地半立在闷油瓶和中年人中间。

 

鲜红色的蛇身刺得我眼睛发疼,我看着它头顶上的冠,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就认出来了这是一条野鸡脖子。

 

喇嘛庙里的那段记忆直到现在还是令我心有余悸。就算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当时的我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让张海客给我捎来这么一条臭蛇。对我来说,这种蛇不仅仅暗示着一些故人的死亡,更提醒着我现在的一切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在这里,时间是最多的,但却又是最耗不起的。

 

我不知道这年轻人到底是从哪儿抓来的野鸡脖子,但看闷油瓶一脸早有预料的表情,想必他应该也搭过一把手,刚才吹哨引的蛇,十有八九就是这些红色无毛精。

 

只不过……我和它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同样的哨声,同样的体质,为什么在闷油瓶那里丝毫不奏效?难道我上辈子真是一只蛇精?

 

闷油瓶伸手一抓,掐准要害摁在地上,开口说道:“你们想要的,都在我们这里。”

 

“此话怎讲?”中年人微微挤了挤眉。

 

真是有个性,我默默为这个没有成为怂逼的大师点了个赞,便听到闷油瓶道:“村子的后山是你们的必经之地,你们带着这种蛇走了七十多年,都没有意识到它们其实并不存在于这座山上。”

 

我以为中年人下一秒就蹦出一句“臭小子你才多大”,可没想到这人依旧是静如死水地说道:“我们的把柄,你们抓不住的。”

 

“大师,这招已经过时了,现在的小年轻们不吃这一套,对吧?”小张哥莫名其妙地冲我笑了笑,根本没打算等我回应,又道,“现在让我来给您分析一下大致的情况。按照惯例,你们村里的男性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村子,去往南疆的一个地方——什么地方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你们必定会在这段路途中带上一种东西,那就是蛇。我们族长在你们沿途行经的地方找到了很多蛇尸,大部分都是我徒弟抓来卖给你们的蛇种。而唯独有一种蛇,我们始终没能找到。大师,您瞧瞧是不是地上的这一条?”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小张哥笑得比刚才又狂了几分:“以前专业干脏活儿,现在重新做人,不干了,改行卖蛇,但干脏活儿的命还摆在那。这么告诉你吧,虽然族长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我再重复一遍,现在我手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你自己看着办。”

 

话一说完,闷油瓶忽然回过头,我一愣,心道你他妈又想吹哨子?就听到他淡淡地看着我们道:“走吧。”

 

原来是想用激将法。我无奈地笑了笑,终于意识到所有人其实早就手握了十足的胜算,闷油瓶说野鸡脖子才是他们需要的东西,并不是口说无凭。在这之前,他一定收集到了一些线索,做了一些准备。小张哥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一直都没有告诉他们野鸡脖子的源地,却又一直暗中提供给了马帮队,到底是因为什么?是闷油瓶的指示吗?难道他在七十多年前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种情况,特定留下了一个可以用作威胁他们的筹码?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种思维方式实在是太害人了,无论什么事情都往阴谋想,这个世界哪来那么多阴谋,更多的应该是意外以及巧合。七十年前,小张哥更可能是遇到了一些事情,才迫使他留在了这个村子里,通过卖蛇这个行为去达成一些自己的目的。现在闷油瓶只不过是利用了一些小张哥当时留下的资源罢了,相当于是搭了一趟顺风车,而他真正想要得到的,也许根本就和这些事情无关。

 

三个人对闷油瓶的指示心领神会,拍拍屁股就准备走人,胖子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可能还在观察情况,但是我的耐心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告诉我:你要主动。

 

对,我早就该主动了,从闷油瓶主动过来找我那时起我就该主动,他有他的目的,我也有我自己的目的,他们在按部就班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我却还在原地来回打转,实在太不像吴家小三爷的风格。

 

“小哥,你们先走吧,我再坐会儿。”我道,“我想跟大师聊两句。”

 

余光里闷油瓶立马停下了脚步,此刻我一定能还原他的心理活动,想必活了那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极致的猪队友。眼看中年人早就没了方才的淡定,估计下一秒就得认怂,这都是他们设计好的,张家人在这方面的性格其实相当恶劣,今天总算是被我见识到了。

 

但我只觉得他们好傻,比定力,我必输无疑,但要是比谁更恶劣,我只能说他们这是不识好歹。

 

“大师,其实我们也不想为难你。”我对中年人说,“这一趟我们肯定是要跟的,你们要是不让,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即使你们人够多,但说句真心话,真要干起架可能都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但是既然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那就公平一点好了。”我看了一眼脸色发黑的闷油瓶,笑道,“这样吧,如果你答应我们的要求,我就满足你一个合理的条件,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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