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后沙海笔记 04

四、戒备

 

上下颠簸的震荡感硬生生把我从迷蒙的状态扯了回来,慢慢开始感觉到有人在强行刺激着我的神经。

 

呼吸很困难,我眯着眼,看到一根手指抵在我的鼻子下面,似乎是用了狠力,但痛感并不明显。那个地方是我的人中,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神经已经被麻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刚才之所以完全失去了意识,很可能是休克了。

 

局促的空间和微弱的灯光都能让我确认这是胖子开过来那辆吉普的内观,我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右手臂,结果一下子就被人按了下来。

 

是闷油瓶。

 

“有酒吗?”他抬头问道。

 

胖子抹了把汗,把喝剩的那瓶茅台酒扔了过来,手立刻又搭上了方向盘,连话都来不及说。

 

闷油瓶接过酒瓶,单手推开木塞,直接往我手上的伤口倒酒,整个瓶子被一滴不剩倒了个空。接着他弯腰捡起了一样东西,还没趁我看清楚就把它拧成了手指粗细,当作一条粗麻绳捆在了伤口的上端,紧紧缠着皮下血管打了个死结。

 

我已经很久没有被蛇毒糟蹋成这副鸟样了,以往血清都是随身带,根本没有把它当成一回事。现在仗着自己有宝血,更是连防护措施都直接省略,完全没想到曾经也有一种蛇,咬得连闷油瓶都能喊疼。

 

当时他身边有人给他做急救,加上本身底子好,所以除了短时间的硬化外,并无大碍。但我现在的情况,明显就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

 

他把我的手托了起来,抬手把车内灯调亮了一个档,对着伤口毫不含糊地把嘴贴了上去。

 

我立刻从车座上弹坐起来,也不知道是疼到的,还是吓到的。我看着他迅速地把伤口的毒液吸了出来,吐在一边,也没有漱口,随手抹了抹就算完事。然后松了松自制的止血带,又重新扎紧。

 

我们现在身上没有任何医药用品,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尽快下山。闷油瓶这样做,已经最大限度给了我喘口气的机会。

 

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他。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是偶然,我不相信天底下还能有这么好的事情能被我碰到。就不久前胖子说的那些话来看,闷油瓶似乎已经告知过一部分的人了。我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一场意外,他还要多久才肯出现。但此时此刻我似乎悟出了一个道理,对于像闷油瓶这样的人,不想见就意味着永远不可能再见。

 

我试着曲了曲手指,剧烈的痛感发疯似的涌了上来,坐在我近前的闷油瓶低了低头,似乎是注意到我的动作,看着我道:“不用勉强。”

 

这家伙还会安抚人。我重新倒躺回去,继续适应着那种感觉。毒液应该都被吸出来了,但神经上的麻痹感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你当时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努力扯动口腔周围的肌肉,“痛成这个鬼样子还能动。”

 

闷油瓶微微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我本来没指望他能有反应,但没想到话音刚落,他的神情就变得十分凝重,转而问我:“那时候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我没搞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那一段幻境给我留下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唯一清晰的都跟闷油瓶有关。张小蛇和小张哥之后的影踪,我没能找到,当时我猜测他们可能在进入那片林子之后不久就死了,所以一直没有把他们当做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你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闷油瓶点了点头,重新靠坐回驾驶座的背靠上,没有再说话。很明显他又恢复到了那种说一句话就能把人气吐血的状态,这让我觉得,我俩之前在沙冢里的那些日子都他妈白过了。

 

车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胖子转过头道:“还挺精神,跟只蟑螂似的。小哥,咱走一个!”

 

闷油瓶下车把我背了起来,直接就朝一个地方走了过去。胖子把车停在了半山腰上,从这个角度,我可以看到山脚下是之前我那些伙计绕过的侗寨,时间还不算晚,家家户户都还亮着灯。

 

这时我猛地想起被蛇咬之前的一些事情,连忙问胖子坎肩去哪了。胖子对我道:“那小子比你机灵多了,一发现那个菠萝盖不对劲儿,就躺在地上诈死。人还没跑远呢,他就自个儿开着你那辆车溜了。”

 

“跑了?”我有些惊讶。被闷油瓶盯上,那个侗族人居然还能跑?

 

“咱家小哥主动放手,他能不急着跑?那家伙浑身上下都他娘的缠着蛇,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传染病,还是离咱们远点儿比较好。”

 

我一听,立刻炸了,浑身上下都缠着蛇,我见过的所有人里只有一个。咬我的那条蛇是罕见的绿信蛇,和当年从张小蛇衣袖里钻出来咬伤闷油瓶的蛇属同一个蛇种,我之前怀疑侗族人是当地一些行踪神秘的蛇农,所以在来时的路上说了一些与这个职业有关的怪谈,作为试探,而完全没想过,他很可能不是蛇农,而是一个比蛇农更为隐秘的、身怀绝技的驯蛇人。

 

但是回过头一想,现在距离那一段幻境发生的时间已经近乎一百年,正常人早就连骨灰都没了,何况还活着到处蹦跶。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下意识看向了闷油瓶,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一些事情。

 

他侧头看着我,轻声说了一句话:“先别问。”

 

他也知道我没力气问了,一路上我昏昏沉沉晕了好几次,都被他捏着大腿痛醒了过来,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只能任由他把我背着。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把命完全交托给别人的感觉了,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我当然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但是现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却让我宁愿顺其自然。

 

他们俩最终把我送到了一座寨子里。我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片密林,这里还不是村寨的中心,这个寨子是傍山建起的。

 

我还想再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但是闷油瓶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听到他对我说了一句“抓紧”,发觉他突然猛地蹲身,凌空跃起,踩在了窗栏上,我在一阵疾风中感觉到了从闷油瓶下盘传来的猛烈震感,在还没因为重力的作用下坠时,他再次发力一蹬,连同我倒立在空中,然后双脚稳稳向上勾住了二楼的窗栏,手却还抓着我的腿。

 

这种姿势哪里还是背,我捆着闷油瓶的脖子,有点哭笑不得,觉得都他妈快要脑溢血了。

 

这几乎已经是到了人类的极限,我以前尝试过把自己倒挂在树干上,但通常的结果都是整个人往下摔。只有真正把腿勾在一样东西上面,才会发现,那个时候的你身体其他的任何地方几乎都是瘫软的。

 

但是人类的极限,并不适用于闷油瓶。

 

下一秒,我感觉到他的腰侧瞬间锻造成了一块钢板,上身绷作一张弓,一晃神就挺身正立了过来,腿还搭在栏上,背着我坐在了上面。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居然就翻上了二楼,而且还背着一个七八十公斤的大老爷们。

 

胖子在这时破门而入,嘴里还不知道骂着什么,我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神来,手腕上就感觉到了一阵湿润的冰凉。

 

“什么药?”闷油瓶在我边上问道。

 

“中草药。废了好大劲儿才讨到的,我他娘的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有藏中药,还当我傻帽。”胖子把几片根茎状的东西放进了嘴里,嚼了嚼,吐出来,涂在了我的手上。

 

“我操!”我立即骂道,“你他妈把口水涂上来的时候能先招呼一句吗?”

 

“原来你丫的还有力气说话。”胖子把一整个布袋塞了给我,“你口水多是吧?你口水多那就自个儿弄,当年你把口水往我身上涂的时候,胖爷我还一声没吭呢。”

 

居然还记得这桩,我自觉理亏,没事找事地问他:“干嘛非得抓中药,你抓得准吗?”

 

“这儿的人,信不过。我说我要解蛇毒的,没准他还给你砒霜。”胖子道,“你第一次来这里,我和小哥可不是第一次了。”

 

我猛吸一口气,怒瞪着他,胖子立刻伸手过来搭着我的肩:“得,你先别气。听我说完。先澄清一点,我没有背着你去和小哥偷欢,我是在昨天被你叫过来的时候在这个寨子里碰到他的。那时候小哥就把我带到了这儿来。这个寨子的人都不大正常,看谁都好像在看贼一样,咱们仨之所以分开行动,就是不想让他们发现咱们是一伙的。”

 

“寨子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我嚼了嚼药草,看向了闷油瓶,“小哥,有人说你去了广西,还去当了铁筷子,怎么回事?”

 

闷油瓶把捆在我手上的“止血带”松开,我在那时才发现那是一张被扯下来的人皮面具。他把皱成一团的面皮扔到了一边,对我道:“那不是我。”

 

“那是谁?”

 

“张海客。”

 

我立刻挺身坐了起来,问道:“他不是一直在找你吗?怎么跑去接筷子了?”

 

闷油瓶看着我,淡淡道:“我让他去的。”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我的意料。我突然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一直没有办法相信闷油瓶会主动去当铁筷子,他的目的从来就不能跟别人混为一谈,一个合格的铁筷子,江湖上的规矩就是必须要兼顾各个喇嘛的利益,而闷油瓶不是这样的人。枪头那帮人之所以收到风,说道上哑巴张抢着去当铁筷子,是因为闷油瓶在托张海客故意放假料。张海客虽然不讨人喜,但是看上去还算是人模狗样,带个面具就不会有大碍。最重要的,他有着张家人的两根傲人的发丘指以及以假乱真的好身手。

 

我一直觉得闷油瓶不擅长于耍心计,但是现在看来,真是个天大的误解。

 

我不敢问,但我觉得我可以确认了,闷油瓶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开我周围的所有人,过来找我。

 

我低头把剩下的一些草药涂在手上,伤口附近的水肿已经快要消退了,估计还是因为血的缘故。我定下心神,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小哥。”我咽了口口水,“你过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闷油瓶从一开始就没有问我“你过来这里干什么”,这次是他来找我的,不是我蹭上去的,他要是再敢说与我无关,我就一鞋底往他脸上抽。

 

他料到我会这么问,头靠在墙上闭起了眼睛。换做以前,我就认了,这人的脾气就这样,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现在的闷油瓶有点像是故意保持沉默。

 

要说什么,我已经打好了腹稿,然而就在这时,他重新睁开了眼睛,对我说了一句话。

 

“等你好了,带你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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