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荒沙之冢(沙海背景,慢热,正剧向)

十九、被储存的记忆

 

某一个时刻,我发现自己醒了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而这里,才是现实。

 

我眨了眨眼,想看清楚周围,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眼睑都无法闭合,这种感觉很怪异,于是我又试着挪动身体,首先是头部,接着是整个躯干。费尽力气最后仍停留在左右摇摆的水平线上,那一刻,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些荒诞怪异的事情正真切地发生在我身上。

 

眼前的一切像被打上一层马赛克,我全身冰冷,恶寒从面部蔓延至了全身。

 

模糊的景象开始剧烈晃动,一阵劲风从我身上掠过,我又试着左右晃了晃,突然,下身被一股狠力绑住,我彻底无法动弹,晾尸一般被挂在了空中。那是一个人的手,力道不算大,但却很致命。像是隐藏的一道命门被紧紧扼住,一丝一毫都不得动弹。我放弃了挣扎,顺着头部下垂的方向看了过去。

 

模糊的视野中,我看到了一张人脸。

 

他快要死了。视线的下端,我只能看到一大片血红的色块。那个位置是他的脖颈,胡乱缠捆的纱布破烂不堪,只要我稍微低头一碰,就能立刻渗出血。他一定是被割到颈动脉了,这样的伤,决定了他不会再有任何存活的机会。

 

但是,当这个人的视线正正地投向我的时候,我先前的所有想法都得到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他的眼睛里,我看不到一个正常人在死亡之前应有的生命体征和情绪表露,他就这么双眼微睁着,很安静,目光却非常坚定,炯炯有神,看不出迷蒙,更谈不上浑浊。

 

我从未这样仔细地去观察一个人的脸。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在生死临界点来回游移的男人竟然就是我自己。

 

“真有意思,我居然要用这玩意来给自己恢复记忆。”他咧了咧干裂的嘴唇,“嘿,吴邪,你现在多少岁了?”

 

他笑着,伤口似乎没有给这个人太多的痛苦。他就这么笑着,看着我。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跟上了他的节奏,进入了他的状态。我想我一定是魔怔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时,我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说话声。我被不缓不急地放了下来,从我这个角度,我可以看见自己正瘫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沾满血污的手臂搁在了我的一旁,我侧了侧脑袋,看到了一个人坐在了床沿。他长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不认为你现在说的话有多大的价值,况且,你不能保证若干年后的你能接受到这条蛇的信息。”

 

“我自有办法,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我虽然会丢记忆,但不会丢智商,有价值的信息多了去了,这种臭蛇喜欢玩分P,我可没能耐把它们全部打包起来。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很关键,我失忆之后只需要记住和这个节点相关的事情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从现在开始全部作废。”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别废话。”那只手朝我压了过来,随后“砰砰”两声响了起来,它在敲着床板,“我要的货呢?”

 

一个小铁笼被提了上来。它被放在了离我很近的地方,几乎贴到了我的眼珠子。我把脑袋往里一伸,一声尖锐的嘶磨声突然疾风般刺激着我的听觉,像是一层砂纸往我的天灵盖上擦磨,我浑身战栗,逃窜而出。隔着生了锈的铁棍子,我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蛇头往我的方向攻来,属于同类的眼睛里,我感受到了它的敌意。它浑身血红,头顶鸡冠,半支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这玩意儿真能行?你知道的只是一个来源而已,或许它还有其他的成分,我算不上是张家人,你也不是,你这个决定风险很大。我说过的,你还有很多选择,只是你看不到而已,现在让我来告诉你它们到底是什么。”

 

躺在床上的人支起手臂晃了晃:“不要让我犹豫,我不想知道。同样一句话我只说一次,在一切开始之前我就已经别无选择了,放到现在来看也是一样。”他突然咳嗽了几声,喉咙似乎塞满了黏物。他缓了缓,接着道,“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再付出什么了,但欠下的债我不能不还。北京东北古潼京,还有即将这里的墨脱,我一共欠了四笔债,都是人命债,我还有什么不还的道理?”

 

“局面也许没有你想的……”

 

“你快走吧,我叫你过来不是要你来跟我聊天的。他们快要过来了。拿着我给你的鬼玺去吉林,对,也许局面还很乐观,那么你大概会在那里碰到一个叫解雨臣的男人,他会给你指路。把人接出来了,什么也别管,直接打晕就行,然后直接押送去香港。之后的事情你自行发挥,香港色情产业挺发达的,你带他去嫖娼我也没有意见。总之,别让他回杭州。”

 

过了很久,坐在凳子上的人长叹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他真的会跟我走吗?”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他并不希望你变得跟他一样。”

 

碎片式的记忆迅速回巢,我渐渐能感觉到骨骼与皮肉饱受折磨过后的强烈痛感。先前的绝望原来不是毫无来由的,这里的一切,就是它的根源。

 

我突然觉得好累,闭上眼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不需要他的理解。”

 

 

 

四肢乏力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但并不好受,我抬了抬头,再没看到那两个人。

 

去哪了?我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火光,久久没回过神。

 

这里的空间很宽敞,跟之前我身处的地方有很大不同,那里是压抑逼仄的,而这里却有着空旷一般的幽静。过了大概几分钟,我终于意识到,原来刚刚我看到的一切才是一场梦。

 

但仔细回味,又觉得梦这个说法不太对。它给我的感觉太真实了,从头到尾,我更觉得自己附身在了一条蛇上,并一直处于控制之中。而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在告诉我,你又回到了现实。

 

真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脊椎和关节开始剧烈抽痛,我已经开始熟悉这种痛感了。我蜷身往边上缩了了,后背传来一片冰凉。现在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我揉了揉眼,闭上几秒,重新睁开,果然发现了火堆旁的一个人影。和幻境中一样,长着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他一直看着我,没有说话,显然一直在等我醒来。

 

没有任何迟疑,我直接就确认这个人是张海客。虽然他一直易容,没有在我面前揭过面具,但是虚幻与现实中为什么会同时出现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人,我想这不会是巧合。而且,想要冒充我做一些事情,这张脸未免太方便了。

 

我曲了曲手指,黑毛蛇就在我手腕边,时间应该过去很久了,但那个人把它绑在我手臂上时感觉,我还记得很清楚。

 

“怎么又是你?”我问道。

 

他反应很快,皱了皱眉,反问:“你都记起来了?”

 

怎么可能,我心里暗道。对话我是记得很清楚,但前因后果我还没搞明白,随之而生的记忆零零散散只是片段,只有情绪是强烈的,我甚至说不出它们到底有什么意义,这种感觉比隔靴挠痒还难受。

 

“他的名字叫张起灵。”

 

我抬头,看着他。这个事实我并不是不知道,甚至,恢复不多的记忆中,只有关于他的最为清楚。我不知道张海客为什么提起他,是要告诉我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吗?还是说——

 

“不过我想,你应该更愿意叫他……”

 

我随手抓起一样东西,朝他扔了过去。虽然我没有闷油瓶那样的准头,能直接扔进他嘴里,但是想让他闭嘴,这一招就够了。

 

张海客扭头轻松躲开了,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扔了一整条蛇。

 

“你不是还在西安吗?”我扭头看向了四周。低矮的石洞直压头顶,我往缝口外瞄了瞄,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手表有显示日期功能,我发现从闷油瓶离开之后开始,才过了一天不到的时间。期间我一直没有意识,应该是晕了,至于是被吓晕敲晕还是捏晕,我不得而知,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的时间我们不可能走出沙漠去到一个类似岩洞的地方里,所以现在这个地方不出意料应该就是钾肥厂的地底下。

 

想到这里,我又问:“你怎么知道这片沙漠有这么个地方?”

 

“原本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张海客道。

 

我拧眉看他,觉得这句话有些模棱两可。没想好怎么试探,他又道:“不瞒你说,我这次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找那个人。”

 

张海客之前说的话半真半假,我一直都很清楚,他这么做为的也就是让闷油瓶觉得有人在误导我,好让他知道自己正在找他。虽然之前我为了装逼没有把张海客这个人说出去,但是闷油瓶肯定是察觉到了。只是,他好像并没有把这个人当一回事,而且也并不打算让他找到自己。这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想着想着,我还真笑了出来,道:“你好像来晚了。”

 

“这不是问题,我没想着这一趟会很顺利。他能够被你引出来已经很不错了。”张海客摊手道,“总之我现在必须要找到这个人,你为了恢复记忆也必须要找到他,某种程度上来说咱俩的目的是一致的。这里的出口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你的朋友故意制造一场爆破实际也就只是想暂时封锁出口,所以,咱们要找的人肯定还在这里。”

 

“你很奇怪。”我突然道,“你过来这里只是想找他而已,为什么还要等我醒过来?你想路上有个伴吗?”

 

“这条路我比你熟悉,你现在怀疑我,以后你得感谢我。况且我不是白拉你过来的,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目的。”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一个人愿意坦白自己的援助另有企图,肯定是因为他有把握别人猜不出自己的目的,或者说,他已经在不经意间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对于我两年前的计划,张海客是知情者,但肯定不是参与者,这从他现在的处境就可以看出来。真正的入局者,不可能像他那样行动自如。

 

闷油瓶之前就暗示过我,有些记忆很可能是我无法接受的,现在看来也许他说的没错,两年前,我的计划一定发生了一些变故。

 

他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加,我早就察觉到了。起初我觉得他在讨好我,毕竟他骗我是二叔的人,动机本身就不纯。增加我对他的好感,可以强行制造一种依赖。但是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让我觉得他其实一直都在跟我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连最后晚上的那一次对话,都是由我故意挑起的,那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想直接赶我走。

 

直觉和为数不多的记忆告诉我,他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但是回想我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做的一切,现在看来都很矛盾,比如说,他不想让我趟这浑水,却又把我引到了这个关键的地点;又比如,他不想让我知道答案,却又把我的……

 

等等。

 

我一阵激灵,直接从地上翻了起来,再次看向了张海客。

 

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似乎有点眉目了。

 

现在的情况对我很不利,张海客掌握着更多的信息,但是,一定有什么是他还不知道的,而这些,闷油瓶可能已经不动声色地告诉我了。

 

他给了我有用的筹码。

 

我悄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接下来,一切都得看我的演技。

 

我站起身,走到火堆旁坐下,摸出烟盒点上了一根。

 

“胖子呢?”我夹着烟。

 

张海客有些无所事事:“他不在这里。”

 

“我知道他不在这儿。”我道,“他跟张起灵有密谋,我他娘的不久前才知道。”

 

看到他没说话,我只好又道:“你可能不知道。张起灵把我引过来之前已经被他们盯上了,他把我哄出去,其实就是不想让我进来。现在底下还有四个人,包括一个黑飞子,胖子有没有事我不知道,但是张起灵,应该是活不了了。”

 

“他要死了你还能这么淡定,如果不是你这张脸,我可能都不认识你了。”

 

“我以前跟他关系很好?”

 

张海客耸了耸肩:“你巴不得跟他好。”

 

我有点哭笑不得,这还真有点出乎我意料了。我故意露出些困扰的神情,叹道:“难怪。”

 

“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他是不是说了关于你的血的问题?”

 

“对。”张海客的敏锐让我有些惊讶,“我到现在还没搞懂自己的血是在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但是小哥似乎很了解。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现在想起来,好像跟我接下来的路有关系。”

 

“什么事情。”

 

我叼着烟看他:“你想知道?”

 

张海客盯着我,神情很冷。他大概是察觉到我在试探他了。

 

“你可能在怀疑我是不是在使诈,但是,小哥向我透露了多少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肯定是想知道的。这一趟你完全可以一个人走,我不认为我这个人对你来说有什么利用的价值。”我把烟蒂扔进了火堆里,“胖子现在肯定在你手里,我的要求不多,把他放了。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会在那之前,把那个答案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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