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荒沙之冢(沙海背景,慢热,正剧向)

十一、干尸

 

之后我没有再和这个人说话。但他好像也并不在意,似乎是知道我会有这副八杆子打不出个屁的德性,一直毫不避讳地走在前头,也不怕我从后面捅他一刀。

 

当然,现在我还没有任何做这种事的理由。不论这个大黑牙的身份是真是假,现下我都只能装作接受,因为手头上的信息实在太少,而任何以缺乏了解的基础上作出的结论,往往都不会太靠谱,所以最重要的还是静观其变。

 

这让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胖子。我知道他是真心对我好,而和他相处的短短几天里,我也能感觉到一种横亘在我们两个人之间难以言说的默契,这种默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大概正如他所说,我们以前可能的确是很铁的兄弟。但是,我没有办法选择完全相信他,这一路上隐性的障碍太多,我不能在辨别障碍与否的过程上浪费太多时间,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将所有的事物都视为障碍。

 

大约三十分钟的路程,大黑牙终于在一处座落着几家民宅的荒坡上停了下来。我再次点着了打火机,观察脚下的坡面。细碎的沙砾遍布四周,早就不是实打实的水泥地,我站起来朝荒坡的正前方看了过去,借助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天色,隐约能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树丛,一路沿着蜿蜒小道朝两边蔓延开来。

 

如果那是一片胡杨林,那么我的目的地应该快到了。

 

大黑牙的停顿仅仅只是数十秒,很快地,他又开始迈步往前走。看得出来,他对这里的路并不算熟悉,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虽然一路上他的下盘都很稳,但是光这么一点我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同样也是被算计入局的,只不过他知道的事情可能会比我多,这大概和他的身份有关。

 

他说他是我这边的人,换言之,也就是吴家的人。回想起二叔给我留下的纸条,那种预见肯定会发生一些事情的口吻,都在表明他对这件事的通透了解。考虑到这一程九死一生,所以安排手下前来保护我的安全,这样一来的确是说得通,但是我总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二叔向来老谋深算,无论过多少年我都敌不过他,就算明摆着知道他的动机不单纯,也依然是毫无办法,所以现在的情况我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想得入神,前头的大黑牙又停了下来,我一下子没刹住,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我有点不耐烦,张口想问他干嘛,结果他突然默默地蹲下身,徒手开始扒泥沙。

 

下面有暗道?还是说,挖坑给自己跳?我心里一阵好笑,也学他蹲了下来,问:“是不是快要到了?”

 

大黑牙的手很有力,五指收拢作刀切状,内里一插就抠出了一个沙质硬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扒泥沙都能扒出一种狠劲。

 

他“嗯”了一声,往两边拨开了凹槽一样的小型沙坑底部的沙土,我把打火机一伸,朝里一看,立刻发现了一个表面还粘着沙子的黑色物体。

 

我忍不住了:“你要干嘛?”

 

“找方位。”他用手指轻轻一抠,整块东西就被支了起来。仔细一看,原来只是一块瓦片,“我在上面作了标记,找到这块瓦片,就代表找对了方向。”

 

“你来过这里?”我又问。

 

“两年前来过一次。”他抬头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继续道,“听二爷说,东家你在那个时候就失忆了,是真的吗?”

 

挺机灵,还给我转换话题。我沉默不语,把他手上的瓦片拿了过来。上面的的确确有着一个明显的刻画标记,只不过这标记写着的是英文字母还是别的什么外文字母,我还真没看出来。

 

“我不在的这两年,盘口那边怎么样了?”我一边正正反反地看着那瓦片,一边问道。说实话,我没多大的把握能抓住这个人的破绽,毕竟在我仅存的记忆里,三叔没有告诉过我任何有关于生意的事情。虽然他常常会把淘到的龙脊背让我看上那么一两眼,过上一把小瘾,但是对于它们的来由,他从来都是只字未提。

 

不过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吴家二世祖,盘口上的行情我可能不太了解,但是对于我爷爷那一代开始便遗传下来的做生意就要耍无赖的德性,我还是可以看出一点儿门道的。如果大黑牙真是我这边的人,那么多多少少也会沾染到这种坏毛病,绝不会是那种满嘴官腔的正经人。

 

大黑牙闻言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微微叹了口气,说:“人心凉薄。”

 

我一愣,突然觉得这个人变得很奇怪。他说话的语气从一开始就给我一种和外表不相符的感觉,而现在这种感觉正变得愈加强烈。

 

他顿了顿,收回视线,接着道:“树倒猢狲散。你走了以后,很多盘口底下的人开始闹事,好几次二爷亲自出面才勉强镇住场面。虽然你二叔的威严至今不减,但是实际上吴家的势力早就大不如以前了。干我们这一行的,熬不了多少年,最终都逃不过这一劫。东家,这几年你不容易,是时候也该金盆洗手,替自己着想一下了。这一趟回去,你就继续过回你以前的生活,剩下的事情,你二叔自有安排。”

 

我笑了笑,突然想侃他几句,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么称呼他,于是只好随便找了一个当充数,“这位小哥,这语重心长的话说得……你到底跟我二叔什么关系?”

 

“我告诉过你了。”他道,“东家,你不相信我吗?”

 

我不置可否:“别一天到晚叫我东家。要我相信你可以,但是,先解释一下你这两根手指是怎么回事。”

 

大黑牙微微一怔,摊开五指看向了自己的手。我坐在一旁,惊讶于他居然没有任何隐藏的意思。我突然有点怀疑张海客给我的那个提醒的真正目的。难道说,手指的特征,并不是仅仅针对于他所说的那一群人?

 

想到这里,我连忙补充:“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给我的提醒,这种生理特征不多见,我需要多留一个心眼。”

 

我尽量缓和语气,毕竟这个人暂时还没有要害我的意思,表面上的和谐相处还是可以的。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大黑牙迅速收回了手,抬头,眼神突然变得很冷。

 

“谁告诉你的?”

 

他的语气变化太大,我完全没反应过来,一晃神才发现这家伙竟然又反过来质问我,合着原来我一直都只占下风。

 

不过现在的情况有点意思,我正正对上他的视线,回问道:“这重要吗?”

 

然后他点了点头。他大爷的,我揉了揉脸,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老实就给我点头了,通常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唇枪舌战切磋几回的吗?

 

我看着他,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应该把张海客这个人说出去,于是摇头道:“我不会说的。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被一群人耍得团团转,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筹码,要我放手,那不可能。”

 

“这不是你的筹码。”过了好一会儿,大黑牙沉声应道,“这个信息没有价值,他在误导你。”

 

误导?我脑门一轰,连忙追问:“什么意思?”

 

大黑牙看着沙坑,久久没有回应,我以为他没听见,又追问了一遍,可他装作没听到似的,若无其事地把瓦片埋了回去,站起身继续赶路。我只好跟在后面,心里止不住地感到有些烦躁。

 

我说不清楚这种烦躁究竟缘何而来,从这个人出现开始,我的情绪就变得有些不稳定。不是因为他没有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而是我搞不懂他每一次戛然而止的沉默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藏得很深,我不可能真的把他当作是我的伙计去信任,而他也并没有真正地让我感到心安。相反,他每一次的沉默都在表明着他的焦虑,这让我十分的惴惴不安。

 

一路上我没有再追问他,倒是他反过来不停跟我说话。他告诉我说,这种异常的生理特征之所以不仅限于一个特定的人群,是因为只要在孩童时期接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最终都可以练就出这种效果。如果我单纯把它作为一种标识,很可能会敌我不分。

 

接着,他开始事无巨细地跟我说这种发丘指的来由,刚说一半,我就摆摆手表示不想听。娘的,本身已经够烦了,哪还有什么心情听科普。这个人虽然有时候看着话多,其实并不太会说话,更不会察言观色。

 

当然,大黑牙并没有太多唠叨的机会。不到一根烟的时间,我和他就穿过了那一片胡杨林。视野顿时变得开阔,空气渐渐干燥起来,连吸进鼻子里感觉都是发涩的。我把目光跃过连片的戈壁滩,很快就注意到了远处的一些和四周围格格不入的暗蓝色影子。

 

“进入第一宿营地之后,我不能跟你一起行动。”大黑牙站在一旁,“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保持距离。”

 

我的猜想被验证了,这一趟,他也是身不由己。我点着了烟,道:“我二叔就是这么吩咐你来保证我安全的?”

 

他摇了摇头:“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叫“关根”的年轻人,而不是你的本名。”

 

有点答非所问,不过我不打算揪这他这点不放,回道:“所以我必须要按照他们的节奏来?如果中途撒手不干了,他们是会把我绑起来吗?”

 

“我不会让你有事。”

 

之后,我们俩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我站在一棵胡杨树下,静静地抽完了一整根烟。大黑牙则是靠坐在对面,两眼放空对着沙漠,半天没有打算走的意思。于是我把烟按灭在了树干上,选择首先离开,决计不再去揣摩这个人的心思。无论他在想什么,我都不指望有人能对我的安危负责。

 

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已经有人搭起了帐篷,成群的骆驼被圈在一旁。我到达那里的时候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搬运物资,根本没留意到我的临时加入。我拦下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清闲的人,装模作样地问他你们的负责人吴邪在哪,结果那个人对我说,他现在还在西安,现在在这里的人都是临时编排的一支队伍,听说是因为一个特殊的考察项目。

 

“什么考察项目?”我试探着问。

 

“这个不好说。”那人眯了眯眼,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过听说啊,跟上头有关。小伙子,看你样子应该只是过来尝尝鲜的吧?你可要小心点咯,这儿附近听说有一军区,往年的那些什么失踪案就发生在那一带,瘆得慌。咱们这些人都只是过来打打杂的,一会儿就走,小伙子我劝你也快回去跟大部队集合,这儿水太深,不好走啊。”

 

我眉头一皱,陷入了沉思。之前我的确是听说过这一带有一个核试验基地,为此我还专门搜集了一些资料,发现那个地方的确就是用于进行核试验的。只是因为从它的地理坐标来看,和失踪事发率地点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当时我就没有进一步深入探究了。现在被这个人这么一提,倒是再度引起了我对这方面的一些思考。

 

如果这一片沙漠真有一个军区,那么事态就变得很复杂了。我一直以为“他们”仅仅只是一个特定的组织或者家族,对外统一行动,达成目的。但是军区这么一个线索,却把他们的身份和目的顿时模糊化了。要是他们真的有和军方的人暗中联系,或者是他们其中本身就参杂着军方那边的人,那么这里的水的确是太深了。

 

但无论如何,留给我决定去留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当天清晨,我就跟着这支队伍开始向沙漠迈进。人不多,一共也就二十来人,一路上我都在观察他们,发现他们每个人的手上竟然都戴着手套。看来大黑牙说得没错,张海客给我的信息没有价值,而我也不可能趁他们都睡着的时候一个个扒下来看,那样太缺德。

 

观察的过程里,我还是看到了大黑牙。他一直都在队伍的后头,旁边就是那一个一直都像是把大黑牙看成跟班的老学究。偶尔放慢速度,就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大黑牙这小子挺会演,说起话来竟然还能带有一股浓浓的东北口音味儿。

 

这些人都没有昼伏夜出的意识,人齐之后直接就开始上路。一开始,领队人还吩咐几个队员每隔几公里投放一些补给品,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莫名中断了。我开始有点明白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能把这些基本常识都视而不见,说明这些和他们的目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两天以后,我们在一处风沙较小的沙丘一旁稍作歇息。两天两夜的穿行累得骨头快散架,我的身体素质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应该有过一次飞跃的提升,但是终究是吃不消这种高强度的日夜跋涉。

 

那天晚上,我向领队人申请独自住一间帐篷。

 

冬季的沙漠是超乎想象的寒冷,许多架起来的帐篷已经结起了霜。我把帐篷挪开,去附近找来了几根树枝,打算挖一个沙坑,把烧着的树枝扔进去做一个简陋火坑。

 

这是沙漠探险中很常用的一种保暖措施,本来不足为奇,但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的举动好像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我沉吟一阵,操起一根还算粗壮的树枝就开始挖,连带着手一起刨。

 

挖着挖着,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我的手里除了细沙以外,还渐渐多了一些毛躁躁的丝线。我开始有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转而用树枝往漏斗形的坑里捅了捅,立刻就感觉到了一种硬质物体的触感,敲一敲,还有响声,听得我起了一身白毛汗。

 

我故作镇定向周围的人接来一个手电筒,双手齐握打开往里一照,很明显地看到了从沙坑底部冒出来的一小撮灰白色的头发。

 

边上有人已经开始惊呼了,几个人直接蹲下来和我一起把埋在上面的沙子全部刨开。整个过程,我看着一具人形干尸慢慢地从沙坑里被拖曳出来,心情十分复杂。这样的场景,我很可能已经看过不下数百遍了。

 

尸体已经被严重风化,看样子已经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只能从它的长度去断定这个人生前是一个男人。他身上穿的衣服还算得上保存完整,款式挺老土,大概是上个世纪那种棉布衣服。

 

围在这具干尸一旁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开始往它身上翻翻找找。我把尸体翻了个个儿,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结果我霎时就看到了从干尸头颅里头吊挂出来的一样东西。它被一条细长的红绳挂着,体积偏小,大约只有我一个拳头的大小,黯红的色泽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去够那个东西,结果只稍微动了一动,就从后面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大脑这时已经接受不了太多的刺激,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但那个人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下一秒我的后脑勺就被稳稳扣住,脑袋边上传来了一阵十分熟悉的声音。

 

“别动。”他说,“这个玉佩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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