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瓶邪】荒沙之冢(沙海背景,慢热,正剧向)

七、梁衡

 

发车时间一到,我和另外三个人就坐上了前往西安的列车。

 

正值寒假,又恰逢春运的时节,车厢内的人群形形色色,大包小包的行李把过道占得只剩一条缝。我们磕磕碰碰地找到自己的包厢,一走进去就马上关了门,把嘈杂的人声隔绝了在外。

 

包厢有六个床位,我抬了抬头,注意到最上面的两个床正躺着两个人。一个在睡觉,粗重的鼻鼾声此起彼伏,另一个躺得比较朝里,看不太清,但是通过大致身形可以推断出来那应该是一个女人。

 

大概是看到那大姐身段着实不错,大黑牙二话不说就爬到了她的下床。这个人看起来憨态,但有时候的举动却又让人匪夷所思,而且话也没说过几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这人很可能有问题。我暗暗想道,提起相机包就往上床爬,结果坐在最下床的梁衡突然在这个时候把它给拽了过去。

 

“哟,老关,这老家伙你一直没换?”

 

我看了看仍在床上收拾行李的两个人一眼,回过头说道:“用着顺手,没必要换。”

 

“也对。国家出资,质量有保障。”梁衡讪讪道。之前我对他说的话似乎让他对我有些忌讳,这样也好,我们两个还是少点交流为妙。

 

但是反过来一想,他既然知道我心怀鬼胎,那么也就不会对我某些怪异的行为感到奇怪。就凭这一点,我完全可以主动一些。

 

于是我直接坐在梁衡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对了,最近杂志那边正在策划一个作品展,向我要几张照片。我找了一下,发现还是四年前拍的比较能拿得出手。”

 

“怎么会。”梁衡眉毛一挑,说道,“前几次考察活动我都有跟着你去,那时候你拍的照片,构图,布局,还有曝光,那叫一个没话说。”

 

这马屁拍得有点大,我放下相机对他说:“问题就出在这里,前几次考察已经过去很久了,很多照片我都没有留备份。”

 

梁衡突然愣了一下,立马从包里拿出了他自己的相机。我留意了一下型号,发现还真和我带过来的那台一模一样。

 

他取出了一小块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说:“差点忘了,第二次巴丹吉林沙漠考察那时候,你托我保管这个东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从他手里把它接了过来,摊开手一看,发现原来是一张相机的存储卡。外观仍旧崭新,边边角角都没有什么磨损,看样子这卡被保管得很好。

 

正愁着该如何假装用一部报废的相机去看存储卡里的照片,另一台相机就被递到了我面前。

 

借用梁衡的相机,我看到了里边的东西。卡的内存很大,用到的却没多少,一共也就三十来张照片。我打开来看,立刻就发现这些照片很不对劲。

 

它们都是黑的,每张都是。如果这些照片是在夜晚的沙漠里拍的,那么肯定也会反射出来自帐篷灯和星空的少许光线,再怎么黯淡,都绝对不会是一片漆黑。而更重要的是,谁会闲的蛋疼在大半夜的时候去干这种事?

 

这些照片被存放在这里,一定有它的意义,我甚至有一种预感,我当年之所以会把存储卡托给梁衡保管,就是因为预见了未来的几年我可能会遭遇什么不测。

 

既然是这样,这些照片一定能够给我传递某种很重要的信息和线索。一片漆黑,不代表信息为零,它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隐藏和避嫌。同一张照片,竟同时存了三十多张,这说明了每一张照片可能并不是完全一样的,我可能是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环境拍下了这些照片,其中,我选取了很多的地点和角度,但是,仅仅由于光线全无或者我故意关掉了手电筒,导致了最终呈现的效果都成为了一片漆黑。

 

我一边翻着照片,一边给自己做着这样的心理建设。

 

靠后的照片开始有了细微的光线,程度之微弱,至少我从缩略图中是看不出来的。

 

直到翻至最后一张,一块被拆碎得七零八落的拼图好像终于被补上了一小块。

 

从那张明显用手电筒作为光源的照片里,我看到了一块被放在沙石地上的玉佩,纹理杂乱,色泽血红。

 

很奇怪,看到那一张照片的时候,我的感到竟然是欣慰,而不是震惊。因为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四年前,在我参加巴丹吉林的考察活动之前,曾独自去过一趟“沙冢”,进入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拍下了这些匪夷所思的照片。在那里,我发现了一块玉佩。作为战利品,我把它带了回来,最后在论坛上发布了一个贴子,为的只是引起一部分人的注意。

 

那一部分人会是谁呢?会不会跟我之后的失踪有关?

 

思路比较顺遂,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它记下来,结果下一秒就被梁衡的声音给打断了。他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凑过来看,显然那上面的照片他已经看过了。他揉了揉脸,看着对床,道:“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可能也把这事儿忘得差不多了。当时你是托一个小子交给我的,具体是什么名字我忘了,反正看着就一大学生。我觉得挺纳闷,想找你问清楚,结果那晚你人就不见了。我们一大群人满世界找你和另外两个人,就差没打110——你知道我当时怎么跟他们说的?”他拍了拍大腿,继续说:“我说,别找了,老关那人就是一失踪专业户!用不了多少天,他就会屁颠屁颠地回来……谁知道,这么一晃就是四年了。”

 

我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暗笑,心想这话说得还真不是一般的详细。我关了机,问道:“为什么不报案?”

 

梁衡似乎有点惊讶我为什么会问这个,摸了摸鼻子,说:“那边没有信号,你不知道吗?”

 

“没有信号也应该有通讯组,他们怎么不会去通知阿拉善盟政府派遣搜查队?”我继续逼问,“失踪了四年,难道不应该立案?”

 

“哎,这……”梁衡脸色变了变,眼神突然瞄向了别处。

 

这表情,眼看绝对有戏,我正打算继续给这小子施施压,结果下一秒就被一个人的声音给打断了。

 

“那不是一支考察队,关先生。”我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那个中年老学究。他翻了翻手里的书,低着头,眼珠子却朝上向我这边看了过来,“那实际上是一支考古队。为什么不能报案,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我心说我当然清楚,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真的会去什么正规的考察队,去到都只有被人查案底的份。那支队伍名义上是考察队,实际上绝对是非官方组织的,而至于为什么不能报案,肯定是因为队伍的性质或者行动的目的不可告人。

 

这个老学究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严肃,甚至还带有着一些威胁的意味,但如果他仅仅是因为觉得我很无知,可能会给他招来什么祸患而在这里警醒我,那么我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当然,想是这么想,面子总归是得给的。我朝老学究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当然。”

 

一旁的梁衡以为我吃瘪,怕我在面子上过不去,凑过来悄悄对我说:“这个林教授就是上一次的领头人,当时就是他命令我们不要联系通讯组的。反正呢你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就别放在心上了吧。”

 

我没理他,要是一两句话就能被顶得气闷,那我也不用出来混了。

 

而且,比起刚才老学究说的话,我倒是更关心另一件事。

 

我拦下了一辆过道上的推车,买了两个方便面。周围挤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买盒饭的,几个老大粗的在边上吆喝着问为什么直饮水机没有热水供应,骂骂咧咧地把推车的小姑娘吓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拿着手里的泡面,回到包厢,立刻把其中一个扔给了梁衡。

 

他接了过来,满脸疑惑,同时还有点无辜,性质和叼着飞碟的狗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品种不太听话。

 

我觉得这人简直就是不识好歹,干脆推门走了出去。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磨蹭。

 

没过多久,他果然跟了上来,很配合地停在了两节车厢之间的吸烟区。这里没什么人,直饮水机的电线在上车没多久之后就被我偷偷切断了,一直没有热水供应。

 

梁衡绕过了我,撕开了我给他的那一盒泡面,径自洒起了调料包。

 

“这里没有人。”我走到车窗前,背对着他说,“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

 

他没有说话。反反复复捣鼓着我身后的那台直饮水机,听声音似乎整个顶盖都被掀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想干嘛。这个人从我跟他碰面开始,我就觉得他有点怪异。表面上,他很开朗,看上去很容易跟别人聊得来,但是在之后的多次谈话中,我越发感觉到他是在用开朗这种性格来完成一些事情。换言之,他把它当成了一种工具。

 

“也许我该好好谢谢你。”我转身,“毕竟拐弯抹角地告诉我那么多事情,挺不容易的。两年以来,对我主动献殷勤的,你是第一个。”

 

话头一停,他又笑了起来。看着他那样子,我心里突然就起了无名火,越发觉得这人是在幸灾乐祸。

 

“还以为你失忆之后会很好骗,放他妈的狗屁。”

 

我没有回话,站在原地叼着烟,死死地盯着他。这两年,我别的没学,就学会了装逼。其他人即使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我都不会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做出反应。就比如现在,我不会上前一步揪着他的衣领问“你是谁”,而是以沉默挫伤对方的优越感。

 

然后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

 

“你这样子,倒是和一个人越来越像了。”他走上前来,和我并肩站在了窗前,“不过,你比他幸运。”

 

说完,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没过多久,我裤兜里的那台老爷机就震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果然,就是那个号码。

 

“不怕告诉你,在你发短信到这个号码开始,我就同时有了三重身份。”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了他。

 

“第一重身份,就是我现在这张脸的主人,梁衡,一个普通的考察队通讯员。至于第二重身份——”他侧了侧头,指着自己的侧颈。我不明就里地看了过去,立刻就发现了耳后根处明显的肤色差别。很明显,这张脸并不是他真正的样子。

 

“人皮面具。”他简单地说了一个名词,似乎不想再做过多的解释,“我需要顶着这副面具底下的那张脸去担任这一次考察活动的负责人。对了,你那名字,借我用一下。”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几乎脱口而出,问了一个最没有价值的问题。

 

“张海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平静,“我真实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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