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碳

03.

事实上，路明非对这件事情的印象并不清晰，但与其说印象不清晰，倒不如说他是故意不让它留存在自己的记忆里。路明非似乎有这方面的特长，其实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但他总喜欢选择性地把它们忘掉，只把远在海外，杳无音讯的父母和暗恋过的女孩塞在心里，恨不得把他们弄成充气娃娃把自己的内心填满。

那时路明非还只是高一的学生，本以为社团活动、学生会等事必定与这种每天三点一线毫无远大追求只想混吃睡觉打星际的自己无缘，却让人跌破眼镜地收到了文学社社长陈雯雯的邀请加入了文学社。虽然众所周知，和其他那些加入文学社的男生一样，路明非入社的动机实在和“文学”这个名词毫无关系，但是对于他来说，和能有机会接近他的暗恋对象这种事情比起来，一切的猜疑和鄙视都显得微不足道。

社团和学生会的联谊外出活动路明非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如何在这次活动里找到和陈雯雯接近的契机。于是在社团和学生会成员在活动的第一个晚上下榻到一家酒店的时候，路明非就兴高采烈地提议文学社的社员现出来聚一聚讨论第二天活动的相关事宜。他在社团中自然是没有什么发言权，但陈雯雯的同意却让这个提议瞬间变成了既定计划。

当时的路明非还不知道，陈雯雯之所以会同意这个提议，主要还是因为赵孟华把讨论地点定在了自己和另一个同学的房间。

地点定在哪没有关系，只要看到陈雯雯就行了，路明非这样想。

接下来的事情简直让一直走衰运的路明非狂喜。当时满心期待的路明非和一向守时的陈雯雯成了最早到的两个人，于是陈雯雯很自然地就坐在了路明非的旁边。那晚她穿着一身雪白无瑕的丝质连衣裙，细软笔直的黑色长发披在肩后，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和路明非之间的距离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橘黄色的床头灯暧昧无比，路明非那蠢蠢欲动的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之后，经过一番的讨论，陈雯雯竟然还让其他人继续留下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再之后，路明非抽到了鬼牌，选择了“大冒险”。

那时，上一轮抽到鬼牌的“小天女”苏晓樯带着促狭的笑容，对路明非说：“打电话给你手机通讯录里C开头的第三位联系人，然后说‘XXX’我喜欢你！”

小天女在开学第一天就和路明非结了仇，从此之后就有意无意地针对路明非。但她不知道，这个酝酿了许久预想着能让路明非出尽丑的要求，却让他欣喜若狂。

C开头的联系人？也就是很有可能是陈雯雯咯？

这这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对一个屌丝的眷顾啊！要真是陈雯雯，不用打电话了，直接牵起旁边的女孩的手对她告白！

路明非此时心里像是开了花一样，探身向陈雯雯隔壁的赵孟华借了手机——路明非自己并没有手机——然后迅速点开了通讯录，往下拉，他的手指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

至此，路明非一直都十分珍惜这段回忆，并且还会时不时地翻出来独自意淫。

但在路明非看到那位联系人的名字之后，他的情路发展却开始急转直下。

“楚子航”，荧白的手机屏幕上浮现的是这三个黑色字体，而朝思暮想的“陈雯雯”，却安然地躺在了上一格里。

04.

“……那时，我一个人在单人房里看书。来电显示的是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师弟。我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楚子航仿佛在酝酿着一种情绪，准备为他方才冗长的铺垫作结，“那个人对我说，‘楚子航，我喜欢……’”

“停！打住！打住——”路明非牛眼一瞪，涨红着脸。

他下意识地就手脚五官并用地止住了楚子航最后一个字的发音。直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真是蠢到家了。楚子航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告白的人是谁，甚至连一个暗示都没有。显然，他并不打算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现在，竟然有人完美地诠释了“不打自招”这个词。

“所以，你这一长串无聊透顶的独白，只是为了说明，你被一个男人告白了？而那个男人——”恺撒忘斜对角的路明非瞥了一眼，“似乎就是路明非？”

“好吧，也算是一场难得出自你口中的喜剧。”他继续说道。

楚子航一如既往地沉默着。路明非恨透了此时楚子航的沉默。他就不会为自己的一世英名辩白一下吗？

路明非神情有些僵硬：“老、老大，你搞错啦，那只是以前我们班的一个同学，不是我啊…我只是……很不习惯师兄说这种话而已……师兄肯定是醉啦哈哈哈。”

恺撒耸了耸肩，满脸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轻手轻脚绅士十足地把女客人放在长沙发，随后扬长而去，只落下一句“等一下你和楚子航过来我房间”。

游戏就这么结束了。